第60章 急诏催命(1/2)
江南的雨,是缠绵的,也是无情的。
柳府那场焚尽一切的黑雾魔劫已过去三日,天空却仿佛被那污秽浸透,再未真正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细密冰冷的雨丝无休无止地落下,敲打着残破的飞檐,冲刷着焦黑的断壁,也浸泡着整座死气沉沉的城池。空气中弥漫着散不尽的焦糊味、淤泥的腥气,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自地底渗出的绝望寒意。
昔日富庶繁华的江南水巷,此刻如同褪色的水墨画,只剩下灰与黑的萧索轮廓。河道里,浑浊的雨水裹挟着黑色的灰烬和不知名的污物,打着旋儿缓慢流淌。偶有船只经过,船夫也缩着脖子,眼神惊惶,不敢多看岸边那座被巨大污秽烟柱笼罩后、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柳府废墟,只闷头用力撑篙,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心悸的不祥之地。
柳府废墟深处,临时搭建的简陋军帐内。
崔明远一身半湿的墨色劲装,未着官袍,站在帐口。雨水顺着残破的檐角淌下,在他面前织成一道冰冷的水帘。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远处那片焦黑的、仍在袅袅飘散着诡异淡薄黑气的废墟核心。
那里,曾是东厢。
三日前那毁天灭地的黑色洪流仿佛还在眼前翻涌。玉佩碎裂的脆响、朱砂赤芒最后悲鸣的黯淡、以及柳含烟被彻底吞没的瞬间……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心口那片与她相连的烙印,自那一刻起,便彻底沉寂了。如同被投入万丈寒潭,冰冷,死寂,再无半分回应。
“大人,搜寻……依旧无果。”一名身着软甲、满身泥水的亲卫快步而来,在帐外单膝跪地,声音沉重而疲惫,“那黑雾……邪门得很,所过之处,砖石木料皆化为齑粉,融于黑水……弟兄们……实在找不到……”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半片衣角都无。”
崔明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背对着亲卫,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指腹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刺痛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和那股几乎要将理智吞噬的、灭顶的绝望。
烟儿……
那个霜发琉璃眸的少女,那个在寒潭幻境中与他命魂相连的人,难道真的……就此湮灭于那污秽魔劫之中?
“继续找。”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冰冷,“一寸寸翻!掘地三尺!活要见人……”后面四个字,却死死卡在喉咙里,如同千钧巨石,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是!”亲卫不敢多言,领命退下,再次投入冰冷的雨幕中。
帐内弥漫着压抑的死寂,只有帐外淅沥的雨声和远处废墟中偶尔传来的、搜寻者疲惫的呼喊。崔明远闭上眼,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心口的烙印如同冰封的伤口,每一次无声的抽痛都在提醒他失去的可能。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交织的煎熬时刻——
“八百里加急——!!!”
一声撕裂雨幕、穿透死寂的尖锐长啸,如同催命的号角,骤然从远处传来!
马蹄声如奔雷炸响!由远及近,踏碎泥泞,带着一股不惜马力的疯狂,直冲临时军帐!
帐内崔明远霍然睁眼!琉璃色的眼眸深处,瞬间凝起冰寒的警惕!
一名浑身湿透、泥浆裹满全身的驿卒,如同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滚鞍下马,扑倒在帐前冰冷的泥水里!他甚至顾不上喘息,用尽全身力气,从怀中死死护着的油布包裹里,掏出一个卷轴——明黄的卷轴!
“圣……圣旨到!江南河道总督……崔明远……接……接旨!!!”驿卒的声音嘶哑欲裂,带着长途奔袭的极致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帐帘被猛地掀开!
崔明远的身影出现在帐口,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目光如电,死死钉在那明黄的卷轴上。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比这江南的寒雨更加刺骨。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混杂着焦臭与湿泥气息的空气,单膝缓缓跪倒在泥泞之中,沉声道:“臣崔明远,恭聆圣谕。”
驿卒颤抖着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水患,本赖尔殚精竭虑,然近日天象骤异,灾异频仍,京畿震动!更有江南之地,妖氛蔽日,秽气冲天,祸乱家国!着令江南河道总督崔明远,即刻卸去所有职事,星夜兼程,火速返京述职!不得有片刻延误!沿途官员,见旨当予便利,不得阻挠!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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