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境寒村(2/2)
“嗬……嗬……” 咳出这口堵死人的浓痰,老葛头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那沉重的、如同拉锯般的喘息声,竟然奇迹般地减弱了大半!脸上可怕的灰紫色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病弱,但那股濒死的窒息感消失了!
“老头子!”老葛婆扑过去,抱住丈夫,喜极而泣。
溪霞的手还覆在老人胸口,掌心传来的“视野”中,那两片“破布”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那些堵塞的胶质被冲开了不少,狂暴的病气似乎也被那温暖的光驱散了一部分,至少,老人能喘上气了。她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除了微微发红发热,并无异样。但刚才那清晰的“看见”和暖流的涌动,绝非错觉。
屋角,王猎户和栓子的家人,以及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村民,全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溪霞,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膜拜的希冀。
溪霞抬起头,琉璃色的眸子扫过王猎户那肿胀发亮、散发着腐臭的断腿伤口,又落在栓子滚烫的小脸上。她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她蹲在王猎户身前,无视那伤口散发的恶臭,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肿胀的皮肤。指尖传来的信息让她微微一颤:寒毒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虫,已经钻进骨头,啃噬着骨髓,脓液是它们的巢穴,腐败正在蔓延。暖流再次响应,顺着指尖渗出,如同最纯净的暖泉,小心翼翼地冲刷着那冰冷的寒毒巢穴。
王猎户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解脱的呻吟。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伤口处渗透进去,仿佛冻僵的肢体被泡进了温水中,那钻心刺骨的、日夜折磨他的寒痛,竟然真的……减轻了!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那股要命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麻木感,正在被暖意驱散。
溪霞收回手,没有停留,又来到栓子身边。她摸了摸孩子滚烫的额头,那惊人的热度让她指尖一缩。她学着老葛婆的样子,用湿布巾擦拭着孩子的脸,然后,再次伸出手掌,轻轻覆在栓子瘦小的、急促起伏的胸口。
温暖的光流再次涌现,探入孩子体内。她“看”到狂乱的火在血脉中燃烧,灼烧着神经,堵塞着心智的清明。暖流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团肆虐的病火,如同温柔的溪水试图浇灭野火。
栓子剧烈颤抖的身体,在溪霞手掌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下来。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平稳。虽然依旧烧得滚烫,但那种随时会断气的惊厥感消失了。他紧咬的牙关松开,小脸依旧通红,却奇异地显出一丝安宁,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土屋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老葛头略显平稳的喘息,王猎户压抑的呻吟,以及栓子沉睡的鼾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站在炕沿边的少女身上。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眼神中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茫然。但在所有村民眼中,她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心安的光晕。
“阿霞……”老葛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却不再是绝望,而是难以置信的感激和一种近乎信仰的敬畏,“你…你是菩萨派来救苦救难的仙童吗?”
溪霞被这目光看得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她不是仙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只是……本能地这么做了。体内那股暖流随着三次使用,再次变得微弱下去,一种深沉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她只想找个角落安静地待着。
夜幕降临,风雪呼啸依旧。
老葛婆家拥挤的土炕上,病痛虽然未能根除,却因溪霞的出手而暂时被压制,得以喘息。老葛头不再咳得撕心裂肺,王猎户在暖意的包裹下昏沉睡去,栓子也睡得安稳。老葛婆守在火塘边,添着柴火,火光在她疲惫而带着一丝欣慰的脸上跳跃,不时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溪霞。
溪霞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她确实很累,体内的暖流像耗尽了力气,蛰伏不动。然而,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异象悄然发生。
她那头银紫色的长发,发梢在昏暗的光线下,竟自发地流淌出极其微弱的光晕。那光极淡,如同夏日夜晚最不起眼的萤火,又像是溪水在月光下泛起的粼粼微光。淡金色的光尘如同有生命般,在发丝间缓慢地流动、明灭,如同呼吸的节奏,时隐时现。
这光芒太微弱了,在昏暗跳动的炉火映照下,几乎难以察觉。靠近她身边的一个妇人无意中瞥见,惊疑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花了眼。再定睛看去,那微光又似乎消失了,只有少女沉睡时恬静的侧脸。妇人摇摇头,只当是自己太过疲累产生的幻觉。
溪霞对此一无所知。她的意识沉入了混沌的深处。身体深处那被遗忘的仙灵本源,在今日数次回应凡尘病痛、耗尽了力量后,如同疲惫的萤火,终于不再强行压抑自身那来自九天霞光的微弱本质,在沉静的夜色里,无意识地、悄然地流淌出来,试图连接那遥不可及的、故乡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