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望之路(2/2)
也许……也许真的有一条路?一条极其艰难、如履薄冰,但或许能争取到一线生机的路?不是对抗,也不是屈服,而是……一种基于信息不对等的“交易”?用他们掌握的“安全开采图”,换取山外人的退让和补偿?
他需要验证,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山外人的信息。
他找到了刚刚带队狩猎回来的巴叔。巴叔等人不仅带回了猎物,还带回了一些重要的“情报”。
“阿木!”巴叔抹了把脸上的汗,神情凝重地说,“我们在山林边缘看到了山外人的哨探!人不多,就两三个,穿着勘探队的衣服,鬼鬼祟祟的,不敢深入,但明显是在摸我们的底,看我们的防备情况。我们没惊动他们,悄悄绕回来了。”
“镇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阿木问。
“听几个偷偷跑去镇子外围打听消息的兄弟说,”巴叔压低声音,凑到阿木耳边,“镇上闹翻天了!那天又是地动山摇又是爆炸劫狱,死了几个乡丁,伤了不少人。勘探队的头目和镇长都吓坏了,上报给了县里。现在镇上风声鹤唳,都在传我们寨子有‘山妖’助阵,厉害得很。县里好像也很重视,据说派了人下来调查,但具体会怎么做,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心里也怕。”
阿木沉吟着。情况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山外人暂时被震慑住了,但绝不会放弃。县里的介入,意味着下一波来的,可能不再是散兵游勇的勘探队和乡丁,而是更正规、力量更强的官府力量。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尝试与山外人建立沟通渠道,在他们决定动用更强力手段之前,抛出自己的筹码和方案。
但这个沟通者,谁去?怎么去?去了说什么?
直接去镇公所?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需要一个中间人,一个既能接触到官府、又并非极端敌对、或许能稍微理性对话的人。
阿木想起了那个被他打晕扒了衣服的勘探队员“王老六”。根据之前的审问,那人似乎只是个普通队员,对上面的命令并非完全认同,甚至有些怨气,觉得这活儿又苦又危险,还可能得罪山里的“神仙”。或许……可以从他身上下功夫?
一个计划在阿木脑中慢慢清晰起来。一个冒险,但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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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信使与橄榄枝
阿木的计划大胆而冒险,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不确定性。他决定,派一个信使,带着他的“亲笔信”和一件信物,去找那个叫“王老六”的勘探队员,通过他,向勘探队和镇公所传递信息。
信的内容至关重要。它既要表明寨子的立场和底线,又要展示寨子拥有的“筹码”,同时还要抛出谈判的意愿。既不能显得软弱可欺,也不能过度挑衅,将对方逼入死胡同。这需要极其微妙的措辞。
阿木找来一块稍微好点的麻布,用炭笔,结合自己有限的官话知识和寨子的一些图形符号,艰难地书写起来。他不会写太多复杂的字,更多的是用简单的词句和图示来表达意思。
他写道:
“致山外来客:
此地为我们世代家园,山林有灵,不容毁坏。
我等知你等欲求山中金石(他画了一个矿藏的示意图)。然开采若过度,必触怒地灵,引发大灾(他画了山崩地裂的简笔画,山体崩塌,房屋被毁)。
我等有地灵所示地图(他暗示自己有矿脉分布信息),知何处可取,何处不可动。
若你等愿谈,可约定时间地点,各派数人,不带武器,商议共处之法。
若不愿,强行来犯,地灵之怒,玉石俱焚(他画了之前地动山摇的景象,并画了一个代表寨子和代表镇子的图示一起被摧毁)。
附上信物,以示诚意。”
他在落款处,画了一个简单的叶符图案,那是他与“石灵”沟通的象征,也是他身份的证明。
所谓的信物,是他精心选择的一小块矿石样本。这是他从黑风涧边缘一处矿脉露头处小心敲下来的,矿石品相极好,在阳光下闪烁着明显的金属光泽,足以证明他所言非虚,并且确实掌握着矿脉的信息。这块石头,就是他抛出的第一颗“诱饵”。
这封信,软硬兼施。既展示了抵抗的决心和底气(地灵之怒),又抛出了谈判的诱饵(矿脉信息、共处可能),同时给出了看似公平的谈判建议(各派数人,不带武器)。它是一封战书,也是一份邀请函。
写好后,他需要选择一个信使。这个人必须胆大心细,机智灵活,熟悉山路,并且最好能稍微听懂一点官话。
他选中了岩哥的儿子,一个名叫“小风”的十六岁少年。小风从小在山林里长大,跑得像风一样快,而且机灵过人,之前跟岩哥去镇外围卖过山货,听过一些官话,对镇子的环境也略知一二。
阿木将信和矿石样本仔细包好,交给小风,反复叮嘱,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小风,你的任务非常重要,但也很危险。你要悄悄摸到镇子附近,找到那个勘探队的驻地,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一个叫‘王老六’的人。记住他的样子,不高不矮,脸上有个疤。如果找不到他,或者看到情况不对,人太多,或者他们带着枪,立刻回来,安全第一!东西可以不要,命一定要保住!明白吗?”
小风既紧张又兴奋,胸膛挺得高高的,用力点头:“阿木哥,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送到!我跑得快,他们抓不住我!”
小风带着寨子的希望,如同灵猴般消失在密林之中。他的身影,就像一颗投入未知池塘的石子,会激起怎样的涟漪,无人知晓。
等待是煎熬的。寨子里的一切工作仍在继续,但所有人的心都悬着,不知道这冒险的一步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是石沉大海,还是引来风暴?亦或是,真的能带来一丝和平的曙光?
两天后,就在大家越来越焦虑,甚至开始怀疑计划是否可行时,小风安全回来了!而且,他带回了回音!
“阿木哥!我找到了!”小风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和一丝后怕,“我躲在镇外等到他们换岗,认出了那个王老六!他正一个人在营地后面抽烟呢。我趁他没注意,把包着东西的石头扔到他脚边,他吓了一跳,捡起来看了半天,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把东西收起来了,还朝我藏身的地方看了好几眼,点了点头!”
这个细节让阿木心中一动。点头,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说明王老六至少收到了,并且理解了其中传递的“非恶意”和“需要保密”的意味。
又过了一天,一支箭矢带着一封简陋的信,射在了寨子外围一棵大树上,被巡逻的猎人发现,立刻交给了阿木。
信是王老六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内容也很短,但信息量巨大:
“信已转到队长手。队长很震惊,报给了镇长和县里来的委员。他们争论很久。现同意谈判。三日后正午,黑风涧外三里处的河谷空地,双方各不超过五人,不得携带武器。望守信。”
成功了!对方同意了谈判!
消息传开,寨民们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看到了和平解决的一线希望,担忧的是这是否是山外人的诡谋?谈判能成功吗?阿木要去吗?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不讲信用,埋下伏兵怎么办?
阿木看着信,沉思良久。风险极大,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这也是目前唯一的机会,必须抓住。他不能因为害怕而退缩,那样,寨子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去。”阿木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疑,“岩哥,林叔,巴叔,你们陪我一起去。祭司爷爷,寨子就交给您了。”
老祭司看着阿木,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也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孩子,万事小心。谈判桌上,既要坚定,也要懂得审时度势。记住我们的底线——核心区域不可动,祖地不可弃。其他的,可以周旋。”
阿木重重点头,将老祭司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三日后的正午,黑风涧外三里处的河谷空地。
阳光炙烤着河滩上的鹅卵石,蒸腾起氤氲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阿木带着岩哥、林叔、巴叔,准时到达。他们四人皆身穿干净的麻布衣,赤手空拳,但眼神锐利,站姿如松,透露着猎人与生俱来的警惕和力量。他们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对面,山外人也准时出现了。同样是五个人:勘探队长(一个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叫李国栋)、镇长(一个穿着长衫、略显富态、眼神精明的老者,叫周富贵)、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深处透着算计的县里委员(姓陈),一个显然是保镖身份的强壮汉子(肌肉虬结,眼神凶狠),以及——那个缩在后面、神色复杂的王老六。
双方在空地中央相遇,相隔十步站定。目光碰撞,无声地交锋。一边是山野的质朴与坚韧,一边是官府的威严与算计。
勘探队长李国栋首先开口,语气带着压抑的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小子,你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阿木?你的信,我们看了。你说你有地图?还说有什么地灵之怒?哼,荒谬!这是封建迷信!现在是新社会,讲的是科学!”
阿木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直视着对方:“信中所言,句句属实。山中矿藏,我等知其分布。何处可采,何处动之必遭天谴,我等亦了然于胸。若非你等强逼,毁我家园,伤我族人,我等亦不愿与地灵之力有所牵扯。”他话语清晰,虽然带着口音,但意思表达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县长委员陈委员推了推眼镜,语气相对缓和,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小伙子,你说你有地图,可否让我们一观?若真如你所说,开采会引发灾害,官府自然不会坐视。但空口无凭,总得有个依据吧?”
阿木从怀中取出那幅绘有矿脉与核心区分布的木板地图,却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展示给对方看:“地图在此。黑色标记为矿脉富集处,红色区域为地灵核心,绝不可动。你等可自行核对边缘零星矿点,便知我所言非虚。”
勘探队长李国栋和陈委员凑近仔细观看,越是看,脸色越是变幻。地图绘制得虽然简陋,但山脉走向、大致方位与他们初步勘探的数据竟有几分吻合!尤其是那几个标出的边缘矿点位置,和他们之前发现的露头点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这蛮小子说的竟是真的?他们真的掌握着详尽的矿脉信息?还有那所谓的“地灵核心”、“动之必遭天谴”……联想到之前那可怕的地动山摇和寨子神出鬼没的抵抗,不由他们心里不犯嘀咕。那场地震,真的只是巧合吗?
镇长周富贵打着圆场,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哎呀,既然有话好说,那就好,那就好。阿木是吧?你看,这矿呢,是上头要的,对咱们镇子、对县里发展都至关重要。你们寨子呢,肯定是要搬的,不过官府肯定会给你们补偿,给你们找更好的地方……”
“我们不搬。”阿木打断他,语气坚决,如同一块顽石,“这里是我们的根。祖辈的坟在这里,我们的魂在这里。我们可以谈的是,在不动摇核心区域、不破坏山林根本的前提下,允许你们在特定区域进行有限度的开采。并且,开采所得,需分予我寨子一部分,作为补偿和日后生计之资。同时,必须保证不再侵犯我寨子领地,不得伤害任何族人。”
阿木抛出了他的条件。这不是屈服,而是基于实力(信息优势+“地灵”威慑)和现实(寨子需要生存资源)提出的合作方案。他要的不是施舍,而是平等的交易。
“什么?你们不搬?还要分好处?”勘探队长李国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怒道:“简直是得寸进尺!这山里的东西都是官府的!是国家的!凭什么分给你们这些蛮子?”
县委员陈委员却拉住了队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他看得出,阿木并非虚张声势。如果这地图是真的,如果能避免那种“地灵之怒”的灾难,如果能用一部分利益换取顺利开采……这似乎并非完全不能谈。强攻代价太大,而且万一真引发难以预料的地质灾害,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这个委员,前途也就到头了。
“阿木小兄弟,”陈委员的语气更加客气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商量的口吻,“你的条件,我们可以考虑。但此事关系重大,我们需要时间核实地图,也需要向上峰禀报。在此期间,我们希望双方能保持克制,不再发生冲突。你看如何?”
阿木知道,这已经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谈判不可能一蹴而就。他需要时间,对方也需要时间。
“可以。”阿木点头,随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我希望看到你们的诚意。释放所有被你们抓走的族人(之前冲突中可能还有其他人被抓),撤走布置在山林边缘的哨探。否则,一切免谈。”
最终,双方达成了一个临时性的口头约定:暂时停火,山外人撤哨放人,并上报阿木的方案;寨子方面停止攻击行为,并允许对方派少量专业人员(不得携带武器和工具)在指定边缘区域核对地图信息。
第一次接触性的谈判,在极度紧张和不信任的氛围中结束了。没有取得实质性突破,但至少,打开了沟通的大门,为寨子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并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方案,摆在了对方面前。
回去的路上,岩哥忍不住问:“阿木,他们真的会答应吗?我看那个队长,一脸不服气。”
阿木看着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那连绵的山脉如同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这片土地。他轻声道:“我不知道。但他们现在知道了,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们有他们想要的信息,也有他们害怕的力量。这就够了,足够我们继续周旋下去。”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谈判桌下的博弈将更加复杂。县里、甚至省里的大人物会如何反应?他们会不会认为这是威胁,从而采取更极端的手段?他需要继续增强寨子的实力,更需要不断深化与“石灵”的沟通,理解大地的法则,才能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中,为家园,为那份古老的承诺,找到一线真正的生机。
守望之路,漫长而艰难,但他已踏上征程。他不再是那个只为救母而冒险的少年,他是一个族群的守望者,行走在刀锋之上,试图在毁灭与生存之间,为他的族人,开辟出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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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