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公测定谳（2/2）

七日之内，这十一人同吃同住（在河边搭了临时窝棚），一同劳作。

每日拂晓，他们便一同校准“巾帼晷”的圭表，记录初始水位。

烈日下，他们沿着河道，用“分水尺”一段段测量流速，丈量河宽，探测水深，计算着不同时段的流量变化。

他们深入李家村和赵家屯的田间地头，统计着两村实际受旱的田亩数，按照作物种类、生长阶段和干旱程度，评估着大致的需水量。

所有的数据，都由三方共同见证，老书吏记录在案，春草姐和李老栓分别抄录副本，每晚在窝棚前核对无误后，各自保管。

这七日，没有争吵，只有沉默而繁重的测量与计算。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毒辣的日头晒脱了皮，但没有人抱怨。一种奇异的、基于对事实尊重的默契，在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中悄然滋生。

第七日傍晚，所有的数据汇总完毕。

老书吏戴着老花镜，拨拉着算盘，将最终结果誊写在一张大纸上。春草姐和李老栓分别核对着自己手中的副本，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数据，不会撒谎。

根据七日实测平均值计算：

白沙河日均总径流量，仅能勉强覆盖约一千五百亩田地的基本生存需水（维持不死），这还未算沿途蒸发渗漏损失。

而李家村实际受旱需水田亩，约一千一百亩。

赵家屯及下游村落，受旱需水田亩，约六百亩。

也就是说，即便将目前河中所有水流毫无损耗地用于灌溉，也尚有约二百亩的缺口！而按照需水比例粗略计算，李家村至少需要占据总水量的七成以上，方能保证大部分田地不至绝收！

这个结果，如同一声闷雷，炸响在每一个参与公测的人心头。

李老栓拿着那张写满数据的结果纸，双手微微颤抖。他原本以为，农社至少截留了过半的水量，却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残酷——不是下游截流，而是天不给活路！李家村所需的七成水量，并非贪婪，而是维系一千一百亩土地、数百户人家活命的底线！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春草姐，看向赵家屯那几位同样面色沉重的妇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了之前的械斗，想起了死去的乡亲，想起了对农社的种种指责……一股巨大的羞愧与悲凉涌上心头。

春草姐深吸一口气，看向老书吏和李老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宣布：“数据在此，凿凿可证。按需分配，李村需水，占七成有余。此非贪多，实为……活命之需！”

公测定谳，真相大白。 七日联合测量，以无可辩驳的数据，彻底厘清了水的账目。那“李村需七成，非贪是活命”的结论，沉重地击碎了所有的猜忌与诬蔑。李老栓等李家村代表，在铁一般的数据面前，不得不低下了倔强的头颅。仇恨的坚冰，在事实的阳光下，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痕。然而，如何将这残酷的真相转化为能被双方接受、并能真正执行的分水方案，如何抚平血仇的伤痕，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赵小满知道，接下来，需要的是比测量数据更为艰难的——人心的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