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收留的“小叫花子”(2/2)
“进来,把门掩上。”老周头吩咐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他将油灯放在灶台边一个缺角的木墩上。
阿宁和王浩依言走进小屋,小心翼翼地掩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寒风。虽然屋内依旧寒冷刺骨,但比之露天破庙,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灶膛里那点微弱的红光,像黑暗中跳动的心脏,带来了一丝渺茫却真实的暖意。
老周头走到土灶边,动作熟练地拨弄了一下灶膛里的余烬,添了几根细小的干柴。微弱的火苗舔舐着柴枝,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光芒逐渐亮了起来,照亮了他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和那双浑浊却异常平静的眼睛。
他从灶台旁一个同样黑黢黢的陶罐里,舀出几勺浑浊的、带着浓重土腥气的凉水倒进小铁锅。又从挂在墙角的一个破旧布袋里,抓出一小把干瘪发黑、像是某种野菜根茎的东西,随意地掰碎了丢进锅里。最后,撒进去一小撮灰白色的、颗粒粗糙的粉末——那大概是盐,或者某种类似盐的东西。
没有油,没有其他佐料。铁锅架在重新燃起的灶火上,锅里的水很快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阿宁和王浩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狭小的空地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口开始冒起热气的小铁锅。锅里翻腾的浑浊液体,散发着一种极其原始、甚至带着点苦涩的味道,但在两个饥肠辘辘的少年鼻中,却无异于世间最诱人的珍馐。腹中的鸣叫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擂鼓般在寂静的小屋里响起。
老周头仿佛没听见,只是专注地用一根细树枝搅动着锅里的糊糊。火光映照着他清癯的脸庞,那深刻的皱纹里仿佛刻满了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风霜。
锅里的糊糊开始变得粘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老周头熄了火,用一块厚布垫着,将滚烫的小铁锅端了下来,放在灶台边的地上。
他拿起灶台边仅有的两个边缘豁口、同样粗糙的黑陶碗,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这动作带着一种在贫瘠中维持的体面),舀了大半碗冒着热气的、灰绿色、糊状的东西,递给离他稍近的阿宁。
“小心烫。”声音依旧沙哑平静。
阿宁几乎是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烫手的黑陶碗。粗糙的碗壁传递着滚烫的温度,碗里那糊状物散发出的、混合着野菜土腥和焦糊的、极其简陋的食物气味,此刻却让他喉头剧烈地滚动,口腔里瞬间溢满唾液。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那古怪的味道,几乎是本能地将碗凑到嘴边,迫不及待地啜吸了一口!
“嘶——!”滚烫的糊糊烫得他舌尖发麻,一股带着强烈土腥和微苦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口感粗糙得如同吞咽沙子。但这毕竟是热的!是能填进肚子里的东西!阿宁强忍着吐出来的冲动,用力咽了下去。一股带着粗糙颗粒感的暖流顺着食道滑入空瘪的胃袋,那瞬间的熨帖感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王浩也接过老周头递来的另一碗糊糊。他比阿宁更克制一些,尽管胃袋同样在疯狂地抽搐叫嚣。他小心地吹了吹热气,才小口地啜饮着。那味道同样难以形容的糟糕,但他强迫自己细细咀嚼着里面坚硬的野菜根茎碎块,感受着那点可怜的热量和粗糙的饱腹感慢慢填充着空虚的身体。破碎的镜片后,他的眼神复杂地看着蹲在灶边、默默看着他们的老周头。
老周头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对付着那碗简陋至极的野菜糊糊,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慢点,别烫着,也别噎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身上那身刺眼的校服,又落在王浩的破眼镜上,最后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锅里糊糊的咕嘟声掩盖,却又清晰地钻进了两个少年的耳朵:
“这身皮……还有那琉璃片片……在这地方,太扎眼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得学会藏好自己。”
那“琉璃片片”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阿宁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糊糊的勺子僵在嘴边,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周头!王浩也瞬间停止了咀嚼,破碎镜片后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带着深深的震惊和探究,死死盯住灶火旁那张布满皱纹的、平静无波的脸!
他知道!这个刚收留他们的老周头,竟然知道那块琉璃碎片!
“像我们这样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灶膛里的余烬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噼啪,火光摇曳着,将三人的影子在低矮的土墙上拉得晃动、扭曲。简陋的茅屋里,食物的热气与巨大的谜团交织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