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镜心噬魂守镜人(2/2)
“待探得云氏‘镜心’之秘,必亲手……”
他的话语在这里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但终究还是毫无阻滞地说了下去,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开了云璃的心脏:
“……取其心魄,献于父皇!”
取其心魄!献于父皇!
轰——!!!
云璃的整个世界,在这八个字落下的瞬间,彻底崩塌、粉碎!所有的声音、色彩、感知,全都离她远去,只剩下那八个字,带着鲜血淋漓的残酷,在她空茫茫的识海中反复回荡、炸裂!
原来……这就是真相?这就是那个密令的最终指向?不是利用,不是欺骗,而是……彻头彻尾的、预谋已久的……夺取性命!?
她以为的情深似海,她珍视的点点滴滴,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围绕着“镜心”、以她性命为最终目标的、冰冷彻骨的阴谋?!
巨大的冲击让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灵魂都在颤抖、哀鸣。
然而,那面“真实之镜”的恶毒,远不止于此。
就在云璃被这残酷誓言冲击得神魂欲碎之际,镜中的场景微微模糊,随即,景象旁边,凭空浮现出一行由暗红色怨气凝聚而成的、清晰无比的小字,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钉入了她的眼帘:
【天启十七年,七月初三,亥时正刻。】
这个时间……
云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
天启十七年,七月初六!就在凌殊立下这恶毒誓言的三日之后!在那个月色朦胧、流萤点点的皇家别苑荷塘边,他第一次摒去了所有侍卫,独自站在她面前,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对着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心跳失序的她,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些许紧张却又无比坚定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云璃,我……心悦于你。”
那一夜的微风,荷香,他眼底映着的星光,以及自己那几乎要跃出胸膛的悸动……所有被她珍藏于心、反复回味的甜蜜细节,在此刻,与这镜中冰冷的立誓场景、与这行血淋淋的时间标注,形成了世上最讽刺、最残忍的对比!
立誓杀她在三日前,告白说心悦她在三日后!
原来……连那最初的动心,那一切美好的开端,都是计算好的步骤?都是为了更好地“探得镜心之秘”,而精心布置的……戏码?!
“呃啊——!!!”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云璃再也无法压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晃,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这一次,不是肉体的创伤,而是心魂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反噬。
痛……无法形容的痛……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比之前被万千碎片凌迟更痛千倍、万倍!
信任的基石彻底崩塌,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染上了肮脏的颜色。她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他编织的情网里,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连最初的那点“真心”,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巨大人脸悬浮于空,暗红的漩涡之眼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濒临崩溃的云璃,那由镜片构成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扭曲的弧度。
“看清了吗……守镜人……”
“这便是……‘爱’的真相……”
“拥抱你的宿命吧……在此地……与吾等一同……见证这世间……永恒的……背叛……”
充满了诱惑与腐蚀的低语,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再次缠绕上来,试图将云璃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念也拖入无边的黑暗。体内那些镜片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与古镜传来的力量里应外合,疯狂地引诱着她放弃抵抗,接纳这“守镜人”的身份,将所有的痛苦、怨恨,都转化为毁灭的力量。
恨吗?
恨!
怨吗?
怨!
杀了她不够,还要如此践踏她的真心!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种毁天灭地的黑色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滋生、膨胀。眼眸深处,那原本清亮的底色正在急速褪去,被一种混杂着血色与暗金的诡谲光芒所取代。周身的气息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虚弱不堪,时而却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与这镜冢同源的阴冷波动。
或许……融入这镜冢,获得这窥见一切背叛的权能,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再被欺骗,不会再被伤害……至少,可以……报复……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滔天的恨意彻底吞噬,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却带着镜冢特有怨毒气息的能量,似乎想要主动去触碰那面悬浮的古镜,与之彻底融合之时——
“云璃——!!!”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甚至带着某种撕裂般痛楚的呼唤,如同穿透重重浓云的阳光,再次强行闯入了她的识海!
这一次,伴随着呼唤而来的,还有一道细微的、却无比熟悉的、独属于凌殊的本命剑意!那剑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缕带着他生命气息的烙印,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在她即将彻底封闭的心湖上,投下了一缕微弱的涟漪。
是他……他还在试图唤醒她……甚至不惜损耗本元?
为什么?戏还没演完吗?还是说……看到她如此痛苦挣扎,他心中会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纷乱的念头如同毒蛇撕咬,但那缕剑意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凌殊的独特气息,却像是一根极其细微的针,刺破了她被怨恨充斥的壁垒,让她有了一瞬间的、近乎本能的迟疑。
也就在这瞬息之间!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她胸前传来。
云璃下意识地低头。
只见那枚自幼佩戴、从未离身,据说是母亲唯一遗物的贴身古玉,在这一刻,终于承受不住她体内两股力量的剧烈冲突与外来的冲击,彻底崩碎,化作一捧毫无光泽的白色齑粉,从她染血的衣襟簌簌滑落。
而在古玉彻底碎裂的刹那,一段被尘封的、极其短暂却无比温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封印已久的月光,骤然在她心间流淌而过。
那是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子,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哼唱着不成调的古老歌谣,手指轻柔地抚过她胸前佩戴的古玉,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璃儿……我的小璃儿……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别人如何说……都要相信……你值得被真心以待……”
“娘亲……”云璃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干涩的眼角,竟在这一刻,滑落下一滴冰凉的泪珠。
母亲……
相信……真心……
这短暂的回暖,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烛火,微弱,却顽强地驱散了一丝浓稠的怨恨。
她值得被真心以待吗?
那凌殊的……是真心吗?
立誓是那般决绝残酷,告白却又那般真实动人。外部是他不顾一切试图破开镜冢的冲击与呼唤,内部是这镜冢无所不用其极地展示“背叛”与诱惑她沉沦。
真假虚实,爱恨交织,如同最锋利的锯齿,来回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究竟……该信哪一个?
是这镜冢展示的血淋淋的“真实”,还是那穿透生死险阻传来的、带着痛楚的呼唤?是那冰冷的誓言,还是记忆中母亲温柔的叮嘱?
云璃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浴血,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与挣扎而剧烈颤抖着。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另一只手的指尖,却还残留着一丝刚刚凝聚起的、属于镜冢的黑暗能量。她抬起头,那双眸中,左眼是一片被怨恨与绝望侵蚀的暗红,右眼却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她本性的、挣扎的清明。
她看着前方那面依旧悬浮的、布满血丝的古镜,看着镜中自己此刻狼狈不堪、人性与魔性交织的扭曲倒影,又仿佛透过这无尽的镜冢空间,看到了那个正在外界不惜一切想要闯进来的人。
信……还是不信?
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整个镜冢,似乎也因她这剧烈的内心冲突而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滞。万千碎镜明灭不定,那巨大人脸沉默地悬浮,暗红的漩涡之眼死死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最终抉择。
是拥抱宿命,化身守镜人,以怨恨为食?
还是……相信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一丝……真心?
寂静中,只有她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绝望深渊边缘,发出的、微弱的、不甘的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