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兰兰安然驾鹤去(2/2)
诛皎的车门被打开。
他抱着骨灰盒,缓缓下车。
轮椅被推过来,但他摆了摆手。
“我走着进去。”
诛华想搀扶,被他拒绝了。
九十岁的老人,抱着妻子的骨灰,一步一步,走向老宅。
路不长,三百米。
但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踩在七十年的记忆里。
路两边的乡亲默默看着。
有人抹眼泪,有人轻声叹息。
但没有人大声喧哗。
老宅的门开着。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那棵老梨树还在,叶子已经黄了。
正厅里,简单的灵堂已经布置好。
没有花圈,没有挽联。
只有一张方桌,铺着白布,摆着香炉和蜡烛。
诛皎将骨灰盒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在桌前的蒲团上跪下。
深深叩首。
三次。
每一次额头都触到地面。
子女们跟着跪下,叩首。
孙子辈,曾孙辈,一一上前。
简单的家祭,持续了一个小时。
然后,上山。
墓地选在合作社旧址后面的山坡上。
那是陈兰兰生前选好的地方。
面朝合作社,背靠青山,脚下是流淌的小溪。
墓穴已经挖好。
不大,刚好容纳一个骨灰盒。
下葬前,诛皎打开蓝布,最后一次抚摸那个木质的盒子。
很轻,很轻。
然后,他亲手将骨灰盒放入墓穴。
一捧土,由他先撒下去。
接着是子女,孙辈。
泥土渐渐覆盖了盒子。
墓碑立起来。
简单的花岗岩,上面刻着:
陈兰兰(1932-2020)
百家镇的女儿 合作社的社员 皎兰的根
没有头衔,没有赞誉。
只有她最在意的身份。
墓碑右下角,刻着一株简笔的兰花。
葬礼结束了。
人群缓缓下山。
诛皎留在最后。
他让所有人都先走,说自己想再待一会儿。
夕阳西下,将山坡染成金色。
墓碑在余晖中泛着温暖的光泽。
诛皎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墓碑。
许久,他轻声开口,像在跟人聊天。
“回家了,兰兰。”
风吹过山坡,草木沙沙作响。
像在回应。
“这地方你喜欢吧?看得见合作社,看得见老宅,看得见咱们走过的路。”
他顿了顿。
“我答应你的事,都办好了。信托基金成立了,手札传下去了,孩子们都成才了。”
又一阵风吹过,带着秋草的清香。
“就是……以后没人跟我抢报纸了。”
说到这里,诛皎笑了笑。
笑容里有些苦涩,更多的是温柔。
“不过也好,你看,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拍了拍轮椅旁的空地。
“等我办完该办的事,就来陪你。不会让你等太久。”
夕阳渐渐沉入山后。
天边泛起瑰丽的晚霞。
诛皎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动轮椅。
下山的路有些颠簸。
但他坚持自己控制轮椅。
回到老宅时,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点起了灯。
乡亲们送来了晚饭,简单的农家菜,摆在堂屋的桌上。
但没有人动筷子。
诛皎对诛华说:“安排大家吃饭吧。我累了,先休息。”
他被推进卧室。
这是他们年轻时的房间,后来翻修过,但格局没变。
床还是那张老式的木床,挂着素色的蚊帐。
诛皎坐在轮椅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然后,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缕用红线系着的头发。
陈兰兰的头发。
昨天为她梳头时,他悄悄留下的。
他将这缕头发,轻轻放在枕头上。
旁边,是他自己的枕头。
“今晚我睡这儿。”他对跟进来的诛华说。
“爸,这床硬,您……”
“就睡这儿。”
诛华不再劝说,默默退了出去。
夜深了。
老宅里安静下来。
诛皎躺在床上,枕边是那缕头发。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洒在空了一半的床上。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那缕头发。
闭上眼睛。
这一夜,百家镇的月色很好。
清辉洒满山坡,照亮那座新立的墓碑。
也照亮老宅里,那个独卧的老人。
而在更远的城市,皎兰集团总部的顶楼办公室。
灯光亮着。
诛怀言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奶奶葬礼的简单报道。
他看了很久。
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根在泥土深处,花在云端绽放。”
点击发送。
这行字,出现在集团内部论坛的置顶位置。
没有配图,没有解释。
但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明白它的意思。
夜更深了。
月光移动,从山坡移到老宅,从老宅移到远方。
在这个秋夜里,有人沉睡,有人无眠。
但无论如何,太阳总会升起。
就像生命,总会以某种方式,继续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