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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土金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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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丽丽姐。”肖雅摇摇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把眼里的后怕压下去,努力挤出一个安稳的笑,只是嘴角的弧度有些发僵,“就是刚才撞得猛了些,现在缓过来了,不怎么疼了。”她说着,下意识往丽丽姐身边靠了靠,像找到主心骨似的。

丽丽姐这才直起身,缓缓转头看向地上的阿逸。指尖的蛇形发簪慢悠悠转了一圈,黄铜蛇身蹭过指腹的包浆,蛇头镶嵌的鸽血红宝石,刚好把一道红影投在他脸上的血渍上,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路过?”她突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只停在嘴角,没往眼底走半分,弧度冷得像冰雕出来的,“雷朵的巡逻路线我定的,你负责的西岗离这儿三里地,‘路过’能绕这么远?”

发簪又转了一圈,红影滑过阿逸落在胸前的蒙脸布。“路过需要蒙着脸?”她的声音抬了半分,带着点嘲讽的锐度,“这迷彩布磨得发亮,边缘还沾着你守岗时蹭的红土,是特意为‘路过’准备的?”

不等阿逸开口,她的目光又扫向不远处的短刀,刀刃上还沾着点细碎的红土,与我的血痕缠在一起。“还是说,你‘路过’的时候,会带着开了刃的短刀?”发簪突然顿住,蛇头直指墙角的金条——那两根金条上,还沾着阿逸指缝蹭上的红土,与缠枝莲纹嵌在一起,格外扎眼,“或者,你‘路过’的瞬间,指缝里的红土能自己飞到我赏给阿砚的金条上?”

每一个问句都轻得像风,却砸得阿逸脸色煞白,原本骂骂咧咧的嘴突然闭了,喉结滚了滚,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金条,只死死盯着地面的红土,嘴里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门外的季风卷着罂粟花香钻进来,吹得烛台的蜡油微微晃动,映得丽丽姐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里,那股威严压得满屋子的空气都沉了下去。

丽丽姐往前迈了一步,藤编拖鞋蹭过地上的玻璃碴,发出极轻的“咔嚓”脆响,却像踩在所有人的心上。她屈膝蹲下身,动作不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右腿膝盖先抵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衣摆顺势垂下,遮住了地面的血渍。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像两把淬了冷的铁钳,死死捏住阿逸的下巴,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他下巴的软肉里,看那力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颌骨捏碎。

阿逸疼得龇牙咧嘴,眼角瞬间冒出生理性的泪花,喉咙里挤出压抑的闷哼,却不敢有半分挣扎——被麻绳捆死的手脚只能徒劳地蜷缩一下,后背的旧伤因为紧绷的姿态隐隐作痛。他只能任由丽丽姐钳制着,脑袋被迫仰起,刚好对上她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暖意的眼睛。

“五年老兄弟?”丽丽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顺着空气钻进阿逸的耳朵,“当年湄公河上,走私犯的砍刀架在你脖子上,是谁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连声音都发颤,扯着我的裤腿喊‘丽丽姐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拇指狠狠碾了一下阿逸的下巴,红印瞬间透了出来。“又是谁去年守南坡罂粟田,贪睡躲在棚子里打盹,让‘黑鸦’的人摸进来偷了半亩罂粟果?”声音陡然拔高半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那批果能提炼八十公斤纯品,少说值三十万美金!最后是我顶着上面的问责,拍着桌子说‘是我安排不周,跟底下人无关’,替你扛下所有处分——这些,你都忘了?”

阿逸的脸色瞬间惨白,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连耳尖都没了半分血色。眼神里的嚣张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去,只剩下翻涌的慌乱和恐惧,瞳孔缩得极小,死死盯着丽丽姐的发簪,连呼吸都忘了。他的嘴唇哆嗦得厉害,像秋风里的落叶,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唾沫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狼狈得像条丧家犬:“丽丽姐……我、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

他拼命扭动着被捆的身体,麻绳勒得手腕渗出血丝也不管,声音里带着哭腔,卑微得近乎乞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守岗,再也不贪心了,就算让我去最偏的北岗值夜班都行……求您了丽丽姐……”

“饶了你?”丽丽姐突然松开手,力道之大让阿逸的下巴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他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挤出一声痛呼,却连捂下巴的力气都没有。

丽丽姐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指尖的蛇形发簪“啪”地一下敲在红木桌角——那声音不是清脆的响,是红木的硬实闷响,在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震得桌上的玻璃杯都轻轻颤了颤。“你刚才举着刀要捅阿砚,手肘撞在肖雅小腹上——那里面是我的干儿子,是雷朵未来的根!”她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诛心,“你抢的是我亲手赏下去的钱,动的是我雷朵的规矩,现在跟我说‘一时糊涂’?”

她转头,目光扫过身后的四个敢死队成员,只是极轻地抬了抬下巴,没有多余的动作,却带着千钧之力:“把他拖到罂粟田中央的老橡胶树下。”

姑娘们立刻上前,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黑色作战靴踩在地上,发出“嗒嗒”的脆响。“让雷朵所有人都过来看看,”丽丽姐的目光落在阿逸抽搐的脸上,红宝石头簪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背叛自己人、碰我底线的下场。”

阿逸瞬间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嘴里喊着“丽丽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可姑娘们已经架住了他的胳膊,硬邦邦的手指扣着他的肩,拖着他往门外走——麻绳摩擦着水泥地,发出“沙沙”的涩响,他的惨叫声顺着门缝钻出去,被季风卷着,消散在漫无边际的罂粟花香里。

肖雅扶着床沿站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脸色依旧苍白,却长长舒了口气。丽丽姐走到她身边,抬手替她理了理撕烂的袖口,声音终于软了些:“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着你和孩子。”窗外的月光刚好照进来,落在她发簪的红宝石上,亮得像一团凝固的火。

两名敢死队成员几乎是闻声而动,一左一右快步上前,黑色作战服的衣角扫过地上的玻璃碴,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们的手指像烧红后淬了冷的铁钳,死死扣在阿逸的腋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松弛的皮肉里。阿逸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原本还梗着的脖子彻底软了,身体像没了骨头似的往下瘫,却被两人架得笔直。他挣扎着哭喊起来,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破音的嘶吼里混着浓重的哭腔:“丽丽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给阿砚磕头!给肖雅磕头赔罪!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您了!”

他的双腿徒劳地蹬着地面,水泥地被蹭出几道浅痕,麻绳勒得手腕和脚踝处渗出细密的血珠。哭声随着被拖拽的动作越来越远,先是撞在铁皮门框上,再顺着门缝飘出去,最后被门外呼啸的季风卷得支离破碎,连一点余响都没留下。只有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恐惧的气息,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罂粟花香,久久散不去。

丽丽姐没再看门口,缓步走到墙角,弯腰捡起那根沾了红土的金条。金条上的缠枝莲纹被尘泥糊住,失了原本的温润光泽。她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一块干净的丝帕——那是肖雅上个月特意给她绣的,米白色的真丝上缀着小小的蛇形暗纹,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接头。她捏着丝帕的一角,顺着金条的纹路细细擦拭,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红土被一点点蹭下来,沾在丝帕上,露出底下金灿灿的底色,连缠枝莲的花瓣纹路都变得清晰起来,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擦完最后一道纹路,她直起身,将金条递向肖雅。此刻她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些,像寒冬里结了冰的湖面融开一角,连眼角的皱纹都柔了几分:“别怕,有我在雷朵一天,就没人能伤你们母子一根头发。”她抬手替肖雅拂去鬓角沾着的碎发,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今晚好好休息,门窗锁好。明天一早我就让医官过来,给你做个全面检查,确保孩子没事。”

肖雅双手接过金条,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传来,却让她心里莫名安定。眼眶瞬间又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窝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攥紧金条,对着丽丽姐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声音里满是感激与愧疚:“谢谢您,丽丽姐。总是让您为我们操心,还……还闹出这样的事。”

丽丽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往门外走,藤编拖鞋蹭过地面的“沙沙”声渐渐远去。我望着她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刚进雷朵那年,老伙计阿梅在罂粟田边跟我说的话——丽丽姐年轻时在金三角,有个比“丽丽姐”更让人胆寒的名号,叫“青姑”。

二十年前,有个跟着她打天下的老兄弟,私吞了三百万美金的军火款,趁着夜黑风高带着钱逃去了缅甸边境。丽丽姐没带一兵一卒,只揣着一把短刀、一壶水,单枪匹马追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橡胶林里堵住了他,那时她的鞋底都磨穿了,脚底板全是血泡,却依旧眼神锐利得像鹰。

她没直接杀了那叛徒,而是找了根粗藤,把人结结实实地绑在最粗的橡胶树上。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罐蜜糖,一点点抹在他裸露的胳膊和腿上——那蜜糖甜得发齁,是吸引毒蝎的利器。橡胶林里的毒蝎又大又凶,尾刺带着致命的毒液,闻到甜味就蜂拥而至,一只接一只爬在他身上蛰咬。

那老兄弟的哀嚎从黄昏一直持续到黎明,声音从尖利的惨叫变成微弱的呻吟,最后彻底没了声息。等天亮时,尸体都被毒蝎啃得面目全非,最后慢慢腐烂,成了橡胶林里的肥料。

从那以后,金三角的道上再也没人敢提“背叛雷朵”这四个字。“青姑”的威名,比最锋利的枪火、最烈性的炸药更让人忌惮。

风又从窗外钻进来,吹动了桌上的丝帕,蛇形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肖雅轻轻抚摸着小腹,手里的金条泛着暖光,屋里的樟香终于压过了残留的恐惧,漫出一片安稳的气息。

后半夜的寂静本像凝固的蜡,浓稠得化不开,直到罂粟田方向突然炸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是循序渐进的痛呼,是骤然撕裂夜空的锐响,像有人光着脚踩进烧红的烙铁堆,短促、尖锐,带着皮肉焦糊的绝望。刚落下又猛地拔高,变成被剧毒蝰蛇咬住的哀嚎,尾音拖得细长,却抖得像断了的琴弦。

风恰好在此刻转了向,把那声音死死裹住,卷着罂粟花甜得发腻的香气,顺着铁皮房拼接的缝隙往里钻——不是飘进来的,是像针一样扎进来,刺得耳廓发疼。我坐在床边,后颈的汗毛“唰”地全竖了起来,根根硬挺,连头皮都跟着发麻,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床单,布料的粗糙感成了唯一的实感。肖雅在身侧轻轻颤了一下,虽没醒,眉头却死死皱着,显然是被这声音惊到了梦魇里。

我悄声起身,尽量不发出响动,走到窗边时,指尖先碰到了破旧的窗帘——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边缘磨出了毛边,沾着几点干涸的红土。轻轻撩开一角,月光立刻涌了进来,带着夜的凉意,在地上投下一块菱形的亮斑。

窗外的罂粟田像铺了一层揉皱的银纱,粉白色的花瓣被月光浸得透亮,连花萼上细细的绒毛都能看见,风一吹,成片的花瓣轻轻晃荡,泛着流动的银光,美得近乎诡异。而田中央的空地上,却亮着一圈刺眼的火把,足足十几支,橙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把半边夜空都染成了暖红,连空气都像被烤得发烫。火光泼在周围的罂粟花上,粉白的花瓣瞬间成了诡异的暗红,像沾了一层凝固的血。

视线穿过摇曳的花影,隐约能看见阿逸被绑在那棵老橡胶树上。那树得有两人合抱粗,树干粗糙得像老妪皲裂的手掌,布满深褐色的沟壑,沟壑里嵌着几十年的红土与灰尘。树干中段还挂着几圈锈迹斑斑的旧铁丝,是早年割胶时留下的,铁丝上缠着几片腐烂的橡胶碎片,黑褐色的,早已失去弹性,被风一吹,“簌簌”地晃荡,像挂在树上的残肢。阿逸的身体被捆得笔直,头无力地垂着,黑色的布料在火光里泛着暗哑的光,随着挣扎偶尔扯动一下铁丝,发出“叮铃”的轻响。

火把围成的圈子里,能看见几个姑娘的身影,是敢死队的成员。她们站姿笔挺,黑色作战服在火光中一半亮一半暗,手里似乎握着细长的东西,偶尔抬手,能看见火光在那东西上闪过一道冷光——太远了,看不清是刀还是别的器械,只能看见她们的动作极稳,没有丝毫迟疑,每一次抬手,都能引出阿逸一声更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声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在半个时辰里慢慢松垮。从最初的尖锐哀嚎,变成断断续续的气音,每一声都裹着血沫,夹杂着模糊的求饶:“饶……饶命……”“我错了……”,到后来,气音都弱得像蚊子哼,只剩下喉咙里挤出的“嗬嗬”声,像破风箱在苟延残喘。

最后,那点微弱的声响也彻底没了声息。夜空重新沉了下来,只有那圈火把还在亮着,火焰随着季风轻轻跳动,映在橡胶树的树干上,光影忽明忽暗,像一颗在黑暗里搏动的心脏。风卷着罂粟花香掠过铁皮屋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铁丝上的橡胶碎片还在“簌簌”晃荡,可再也没有惨叫声能和它应和了。

我放下窗帘,屋里重新陷进昏暗。肖雅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句,大概是在喊孩子。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一缕,刚好落在床头的金条上,泛着冷寂的光。那片罂粟田里,火把的光还亮着,而雷朵的夜,终于又恢复了死寂——只是这死寂里,多了点化不开的沉重。

天刚蒙蒙亮,鱼肚白的天光刚漫过远处的山尖,还没把金三角的浓雾吹散,我就攥着衣襟起身往主楼走。露水打湿了鞋尖,带着夜的凉意往袜子里渗,路过那片罂粟田时,鼻端先撞上了熟悉的甜香——比夜里更浓,像化不开的蜜,却在这甜香底下,藏着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血腥味。那腥气薄得像一层纱,被花香死死压着,得凑到老橡胶树跟前深吸一口,才能闻到那丝混着红土的涩腥,像刚凝固的血泡破在了泥土里。

阿逸已经不在橡胶树上了。那棵老树干依旧粗糙得像皲裂的手掌,深褐色的沟壑里嵌着几十年的风尘,只是树干中段的位置,还沾着几片暗红的血渍——不是新鲜的亮红,是干涸的暗褐,顺着木纹的沟壑往下淌,像一道道凝固的泪痕。地上散落着些零碎的痕迹:几片撕碎的迷彩布,正是昨晚阿逸蒙脸的那块,磨得发亮的布面沾着血点和红土,边缘的毛球被扯得乱七八糟;还有一根断裂的粗麻绳,是我昨晚捆他用的那根,绳头处的纤维被扯得炸开,像一团乱蓬蓬的枯草,显然是被强行拽断的,还沾着点干涸的血沫。

四个负责清理的姑娘正蹲在地上忙活,她们的黑色作战服沾着露水,裤脚蹭满了红土,手里的铁锹是军用款,木柄磨得发亮。铁锹刃插进红土时发出“噗嗤”的闷响,带着泥土被挤压的滞涩,一锹下去就是大半块土。红土被铲起来时,带着潮湿的重量,重重砸在地上的血渍和碎布上,“啪”地溅起几点细尘。她们动作麻利得像机器,弯腰、铲土、压实,一气呵成,没几分钟就把地上的痕迹埋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片浅浅的凹陷——那凹陷比周围的地面低半指,被晨露打湿后,颜色深了些,不盯着看个几秒,根本看不出这里昨晚曾响彻过惨叫。

风刚好吹过,旁边的罂粟花跟着轻轻晃动,粉白色的花瓣悠悠落在凹陷处,一片叠着一片,像给刚埋好的痕迹盖上了层温柔的遮羞布。有片花瓣沾在残留的麻绳上,红土、麻绳、白花,在晨光里凑成诡异的安静。

丽丽姐的书房在主楼二楼,推开门时,先闻到了淡淡的普洱香——是熟普,陈香里带着点枣甜,淡得清冽,混着老樟木的沉香,漫在晨光里。她正坐在藤椅上喝茶,面前的白瓷茶盏是德化窑的,釉色润得像玉,盏口沾着一圈浅褐色的茶渍,圈得规整,像朵刚谢的白茶花。茶针插在茶饼上,饼面的茶毫泛着浅金。

而桌上最扎眼的,是那把阿逸用过的短刀。刀鞘被放在一边,深褐色牛皮上的黄铜饰片泛着冷光,刀刃却已经被擦得雪亮,亮得能映出屋顶的木梁影子,连缠在刀把上的绳结都理得整齐。可刀身两侧的细密血槽却藏不住痕迹——槽底凝着一点暗红的血迹,像渗进金属里的朱砂,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成了抹不掉的永久印记。

丽丽姐抬手往我茶杯里添了点茶,茶汤琥珀色的,落在白瓷杯里泛着光:“都清理干净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晨露落在花瓣上,眼神扫过窗外的罂粟田,又落回刀上的血渍,没半分波澜。

丽丽姐见我推门进来,指尖没离开茶盏,只是抬了抬下巴,朝对面的藤椅指了指——那把椅子和议事厅的同款,藤条磨得泛着蜜色光泽,椅边也缠着锈铁丝。她的蛇形发簪斜放在茶盏旁,老黄铜的蛇身映着晨光,蛇头那颗鸽血红宝石像淬了火,亮得扎眼,连蛇鳞的细纹路都被照得一清二楚。“坐。”她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点晨起的微哑,却依旧沉稳,“阿逸的事,底下人手脚麻利,清理得干净,没人敢私下嚼舌根。”

我轻手轻脚坐下,藤椅发出极轻的“吱呀”声,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晨露还凝在罂粟花瓣尖上,滚成圆润的透明珠子,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像要坠不坠的泪,阳光穿过薄如蝉翼的花瓣,滤出淡淡的粉光,把花萼上的绒毛染成浅金。昨晚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早已散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只剩罂粟花甜稠的香,混着红土被晨露泡开的潮腥,吸进肺里都带着暖意。

“在雷朵,规矩最大。”丽丽姐端起茶盏,拇指扣在盏沿那圈茶渍上,指腹的薄茧蹭过温润的白瓷。她没急着喝,先让茶汤在盏里晃了圈,才轻轻抿了一口——茶汤滚过舌尖的瞬间,她的眉梢微挑,显然是品出了熟普的陈香,接着缓缓咽下,喉结轻轻动了动。“我能给你们堆成山的金条美金,能让人盯着曼谷的药铺,给你们的家人抓最好的药;肖雅怀了孕,我能让医官三天两头来查,能提前备下嵌红宝石的长命锁,以后雷朵的半壁江山,本就打算交给他的孩子。”

她的话顿了顿,指尖移到桌上的短刀,指节敲在刀身,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但谁要是敢坏规矩——伤自己人,贪不该贪的钱,就算是跟着我打了十年仗的老兄弟,就算当年在湄公河替我挡过子弹,我也绝不会手软。”

阳光刚好从窗棂漏进来,斜斜照在刀上,她的指尖在刀刃反光里泛着白。“这把刀,以后给你用。”她抬眼看向我,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冷意,多了点郑重,“上面沾过叛徒的血,能镇住邪祟,更能让所有人看见就记着——雷朵的规矩,碰不得。”

我伸手拿起短刀,刀柄缠着的暗红棉线被手焐得温热,每一缕纤维都带着经年摩挲的软韧,线头上那点暗红血渍早已干透,硬得像粒嵌在棉纹里的赤小豆。拇指蹭过刀身的血槽,能摸到金属的冷硬,槽底那点擦不掉的暗红,像在刀刃上生了根。阳光顺着刀刃滑下来,反射出一道锐冷的光,刚好映出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罂粟田——红土肥沃得发黑,是常年滋养万物的颜色,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铺展开,像一块活的、起伏的地毯,风一吹就掀起浪似的波纹。

谁也不知道,这片看似温柔得能溺死人的花海下,埋着多少像阿逸这样的背叛者,藏着多少无声的死亡。那些干涸的血渗进红土,滋养出更艳的花,也像刻在土地里的印,把雷朵的规矩与威严,牢牢钉在了金三角的每一寸风里。

丽丽姐又给我添了杯茶,茶汤落在杯底,发出“叮咚”的轻响。“守好规矩,护好自己人。”她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刀上,又飘向窗外的花海,“雷朵的日子,才能稳。”

晨风吹过铁皮屋顶,带着花的香气钻进书房,与老樟木的沉香、普洱的陈香缠在一起。我握紧手里的短刀,温热的刀柄与冰凉的刀刃在掌心形成奇妙的张力,窗外的花海依旧绚烂,只是此刻再看,那粉白的花瓣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踏足雷朵的人,也盯着那把沾过血的刀,和刀背后的规矩。

回到住处时,肖雅的气色已好了大半——原本苍白如纸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粉晕,眼尾的红血丝褪去不少,连嘴唇都润了些,不再是之前毫无血色的模样。她正坐在床边的小马扎上整理金条,后背微微靠着床沿,动作轻缓得怕惊扰了腹中的孩子。装金条的樟木箱敞着口,青绿色的铜锁搭在箱沿,老樟木的香气混着晨光漫出来。

她的指尖捏着金条的边缘,每一根都被擦得锃亮,连缠枝莲纹的沟壑里都没留半点尘屑,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柔光,像一排蜷在箱底沉睡的金色卧龙。最上面两根用米白色真丝帕裹着,正是她给丽丽姐绣过蛇形暗纹的那种料子,帕角叠得整整齐齐,露出一小截刻着“雷”字的金条边角。见我推门进来,她立刻扬起笑,眼角弯成月牙,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两根裹着丝帕的金条:“这两根我单独放着了,帕子缝了层棉衬,不怕磕着。等孩子长大了,我就把这金条给他看,告诉他这是丽丽姐赏的,当年你我抱着它跟阿逸对峙,差点没护住——”

她的声音软下来,指尖轻轻贴在小腹上,眼里的笑意暖得像化了的蜜糖:“让他记住,雷朵是他的根,丽丽姐是他的救命恩人,这辈子都不能忘。”

我走过去,从怀里掏出那把短刀——刀柄缠着的暗红棉线还带着体温,线缝里嵌着的血渍硬得像细沙,刀身的血槽里那点暗红印记依旧清晰,是阿逸留下的最后痕迹。我轻轻把它放在金条旁边,刀刃贴着金面,冷硬的金属与温润的黄金相触,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平衡。

恰在此时,阳光从铁皮房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形成一道笔直的光柱,光柱里的红土尘粒轻轻飞舞。金与刀的光在光柱里交织——金条的光暖而柔,顺着缠枝莲纹流淌;刀刃的光冷而锐,像一道凝固的闪电。两种光缠在一起,在箱底投下细碎的光影,冷硬中透着一丝说不清的暖意。

远处突然传来武装皮卡的引擎声,“轰隆隆”的轰鸣从红土路尽头滚来,越来越近。那是新一批军火到了,轮胎碾过干硬的红土,发出“咕噜噜”的闷响,混着风卷来的罂粟花甜香飘进屋里——那香气里裹着红土的腥、金属的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是金三角独有的气息,危险得让人绷紧神经,却又带着致命的迷人。

我望着箱里的金与刀,突然明白:经此一事,雷朵里再也没人敢暗戳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没人敢轻易挑战丽丽姐的底线。“青姑”的威名,不会只藏在老伙计的嘴里,会像这片肥沃的红土一样,深深扎根在每个人的心里,连夜里巡逻的风都带着敬畏。

那些金条与美金,从来都不只是冰冷的赏赐。是丽丽姐给的底气,是她守护“自己人”的承诺——承诺护我们周全,护家人安康,护雷朵的根能往下扎得更深。而我们,会带着这份承诺,在这片布满刀光剑影的红土上站成屏障:守着雷朵的规矩,守着彼此的后背,守着肖雅腹中那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或许有一天,风会把阿逸的名字、昨夜的惨叫都吹成过往,把所有恩怨都磨成尘埃。但这片红土里会藏着故事,樟木箱上会留着岁月,金条的纹路里会嵌着光——红土与金痕,会在岁月里沉默地记得:曾有一群人,在金三角的晨光里,守着家,也守着彼此。

肖雅把最后一根金条码好,轻轻合上樟木箱,铜锁“咔嗒”一声扣紧。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也落在箱上的蛇形铜锁,亮得安稳。远处的皮卡引擎声渐渐停了,风里的花香更浓了些,铁皮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腹中生命的轻动,和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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