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鎏金囚笼里的裂隙(1/2)
镇东头的密林早被暮色泼成了浓墨,最后一缕残阳不甘心地从老榕树重叠的枝桠间挤出来,在女子敢死队的战术靴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那些光斑刚沾到靴面的防滑纹路,就被晚风揉得支离破碎,顺着椰叶的缝隙往地上坠。布防的声响还没在林间沉透:战术靴碾过干枯椰叶的“窸窣”声、4A1步枪背带蹭过树干的“咯吱”声、凯莉腰间匕首鞘与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湄公河隐约的浪响,在暮色里缠成一团。
仓库区那扇废弃的铁皮破门偏在这时闹起来,晚风像只野鬼似的往门缝里钻,把门板灌得“吱呀——哐当”乱响。门板上布满弹孔,最大的一个能塞进成年人的拳头,边缘的铁皮卷着焦黑的边,是去年交火时留下的痕迹。铁锈剥落的碎屑像红棕色的细沙,顺着变形的门框往下掉,在地面积起薄薄一层,被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有的粘在附近的椰壳上,有的钻进了石缝。
气味先于景象钻进来。霉味是老木头腐烂的腥气,混着椰壳沤烂的酸馊味,从门缝里往外溢;里头还裹着更黏腻的气息——吉米·维纳身上未干的汗臭味,混着山田音美那瓶廉价玫瑰香水的甜腻,两种味道缠在一起,在暮色里荡出浑浊的涟漪,闻着让人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山田音美跪坐在堆着旧木箱的角落,身下的木箱盖早被虫蛀得坑坑洼洼,木刺戳着和服下摆,她却浑然不觉。暗粉色和服是上好的绉绸材质,摸起来像浸了水的丝绸,此刻却被揉得皱成一团:领口被扯得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吻痕,像两朵刚绽的桃花,还带着新鲜的温度;衣襟歪扭得厉害,左侧领口的盘扣崩开了一颗,垂在胸前晃悠;右侧下摆被木箱角勾出一道半寸长的细缝,白色衬裙的边角从缝里露出来,被风撩得轻轻颤,衬得那片暗粉愈发扎眼。
原本绣在裙摆的紫藤花刺绣早没了体面:淡紫的丝线沾了层灰,花瓣边缘的银线因为反复摩擦起了毛,像被老鼠啃过的绒毛,还缠着几根细碎的木屑——其中一根刚好卡在第三片花瓣与花茎的绣线缝隙里,把银线勾得微微翘起。可她顾不上低头扫一眼,指尖死死抠着吉米·维纳迷彩服的袖口,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连手背的青筋都绷成了细弦,指甲深深嵌进布料的棉线纹路里,仿佛要把这荒唐的瞬间攥进骨子里。
吉米·维纳半蹲在山田音美身前,沙漠迷彩服的拉链敞到第三颗黄铜纽扣,露出大半古铜色的胸膛——那皮肤被湄公河的烈日晒得发亮,胸肌的沟壑里嵌着渡口特有的红泥,是黏腻的胶土质,颗粒分明地卡在肌理纹路里,像没擦干净的血痂。汗水顺着他凸起的喉结往下淌,汇成细流钻进衣领,在泥渍上冲出蜿蜒的浅痕,又很快被新的汗液覆盖。他左腿膝盖抵着木箱边缘,裤腿磨出的毛边沾着枯叶碎屑,右腿随意蹬在地上,战术靴的鞋带松了半截,鞋尖还蹭着块发霉的木板。
他的4A1步枪斜斜靠在锈迹斑斑的木箱上,枪身蒙着层薄灰,却掩不住枪管的冷光——那是常年擦枪留下的金属光泽。枪托的黑色橡胶垫被磨得发亮,泛着油润的光泽,边缘甚至起了细小的毛边,能看见底下露出的浅褐色内层;战术导轨上的手电没关紧,开关处的橡胶圈早已老化发黏,漏出的微光忽明忽暗,刚好斜斜照在山田音美泛红的眼角,把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泪珠映得像碎钻,连泪珠滚落时划过脸颊的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着山田音美和服的真丝腰带,那掌心布满老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硬疙瘩,指腹反复蹭过缎面的暗纹,把本就皱乱的腰带揉得更皱。他喉结上下滚得厉害,西语口音浓重的英语混着粗重的喘息,卷舌音发得含糊不清:“上帝,你的和服……比巴拿马湾黄昏的晚霞还艳,摸起来像刚晒过太阳的云朵,软得能掐出水。”话音未落,指尖已经顺着腰带的缝隙往里探,指甲刮过真丝衬里的声响细若蚊呐,等触到山田音美腰腹细腻温热的皮肤时,他忍不住低哼一声,那声音里裹着满足的喟叹,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他全然没察觉,仓库顶那道半米宽的破洞处,一片枯黄的椰叶被晚风掀起,漏下的冷光像把细刀,顺着他肩背的肌肉线条往下淌,先落在他蓬乱的金发上,又滑过迷彩服的领口,最后在他脚边的红泥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光斑随着椰叶的晃动轻轻颤,像在无声地预警。
魅姬就站在仓库后墙的阴影里,七厘米的黑色细高跟鞋跟裹着哑光漆,边缘被磨得发亮,踩在堆积的枯椰叶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她特意把重心放得极轻,脚尖先落地,再把脚跟轻轻往下压,只在叶片上压出浅浅的印子,连一片枯叶都没惊动。酒红色桑蚕丝吊带裙的裙摆垂在脚踝,布料泛着珍珠母贝般的柔光,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扫过地上的碎屑时,软得像蝴蝶振翅。
右手指尖夹着支淡绿色的薄荷女士烟,烟身细得像筷子,过滤嘴沾着点酒红色的口红印,是她刚补过的色号,与裙摆颜色刚好呼应。烟已经燃到离烟嘴不足半寸的地方,橙红的火星缩成一小点,却格外刺眼,灼烧的痛感顺着指尖往上窜,让她眉峰极快地蹙起——那弧度比发丝还细,转瞬就又舒展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仿佛指尖的疼与眼前的景象毫无关联。
她眯起眼,目光像淬了蛇毒的针,死死盯着那对纠缠的人影:吉米的黑色战术靴随意踢在一旁,靴底沾着红泥和椰壳碎屑,鞋尖还磕在木箱角上,把布防时规定必须攥在掌心的黄铜哨子踹出半米远——那哨子磨得发亮,哨身上刻着“雷朵安保”的小字,哨口积了层薄薄的尘土,连吹气孔都快堵上了。
再看山田音美,她的左手虚虚按在吉米的后背,掌心本该攥着那根发丝细的毒针——针尾还缀着片干樱花瓣,此刻却勾着吉米迷彩服的肩带,指甲缝里嵌着红泥,正无意识地抠着布料上的泥块,把本就脏污的布料蹭得更花。仓库外突然传来三声“啾——啾——啾”的鸟鸣,尖锐得像刀片划开暮色,间隔刚好三秒,是花粥特意安排的暗哨预警信号,可山田音美像是没听见,连耳朵都没动一下,眼里只映着吉米的影子。
魅姬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冷笑,指尖轻轻弹了下烟蒂,橙红的火星带着点烟灰落在枯椰叶上,“滋”地一声灭了,留下个焦黑的小点。她的目光扫过仓库门口那道晃动的人影——是赫猜的眼线正贴着墙根往里探,却没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阴影里,冷眼看着这场即将引火烧身的荒唐。
仓库后墙的阴影还没完全沉透,一道瘦矮的人影就贴着墙根挪了过来——是赫猜的眼线。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左胸处打了块深灰色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领口磨得发毛,边缘卷成了圈。藏青色的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沾着泥渍的小腿,裤管上的河泥还带着潮气,黏糊糊地坠着几缕细碎的水草,甚至能看见泥缝里嵌着的细小贝壳。
他先是蹲在矮墙根下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锈迹斑斑的铁皮墙上听了两秒,确认里头只有男女的喘息声,才猛地抬手撑住墙沿。粗糙的掌心磨过墙皮的铁锈,指节泛白,右脚尖踩着墙缝里的砖茬借力,身体像只偷食的猫般翻了过去。落地时特意把重心放轻,脚尖先沾地,再缓缓压下脚跟,连地上的枯椰叶都没惊动半片。刚站稳就弓着背往木箱后钻,后背几乎贴在箱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纠缠的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这时,魅姬才屈起右手食指,指尖精准弹在烟蒂末端。橙红的火星猛地一跳,带着半寸长的烟灰“簌簌”往下落,其中一点火星砸在枯椰叶上,发出清晰的“滋——”声,瞬间熄灭在湿润的叶肉里,留下个黑褐色的焦痕,边缘还卷着细小的炭屑。她没再看那道藏在木箱后的人影,转身时酒红色桑蚕丝吊带裙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布料与碎屑摩擦出极轻的“窸窣”声,优雅得仿佛不是从龌龊的仓库里离开。
七厘米的细高跟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节奏均匀得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鞋跟与石材碰撞的脆响穿透暮色,在空旷的仓库区里荡出回声,每一下都像在给这场荒唐的私情敲丧钟。她的嘴角勾着抹极淡的冷笑,弧度细得像刀刻,眼尾的冷漠比夜风还凉,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刺骨的嘲讽:“真是送死都挑着时候,暗哨的哨声快把耳朵震聋了,倒成了你们的助兴曲。”尾音轻轻一挑,裹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雷朵集团主楼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悬在挑高的穹顶下,百八十片棱面被灯光照得泛着鎏金般的光泽,每一道反光都像锋利的刀片,斜斜切在意大利米白大理石地面上。石材的天然纹路像凝固的浪涛,此刻被灯光映得愈发清晰,连纹路深处的细小杂质都看得一清二楚,整个地面像一面铺展开的巨大镜面,把吊灯的光影、厅里人的身影全映在其中,连墙角的阴影都被切割得棱角分明,没有半分模糊的过渡。
只是此刻没人敢抬头多看一眼——那些锋利的反光落在人脸上,硬生生将五官劈成半明半暗的两截,明处的肌肤泛着冷光,暗处的轮廓沉在阴影里,像一张张被割裂的面具,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丽丽姐依旧斜倚在主位的红木雕花沙发上,沙发的扶手雕着盘旋的龙纹,龙鳞的纹路深凿入木,被常年摩挲得泛着温润的包浆,连龙角的尖端都磨得圆润发亮。她的头发挽成精致的牡丹髻,梳得一丝不苟,发间没有半分碎发,只用一支金质蛇形发簪固定——蛇身缠绕着细密的金丝,每一缕都雕得根根分明,蛇头搭在发髻边缘,吐着分叉的金舌,舌头上嵌着的米粒大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鬓角投下细碎的红点,像溅在雪上的血珠。
她的右手指尖夹着那支发簪,慢悠悠地转着圈,金丝与发丝摩擦出极轻的“沙沙”声。左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茶杯的杯沿。杯子里的普洱早已凉透,原本琥珀色的茶汤沉在杯底,变成了深褐的色泽,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杯壁上挂着的茶痕缓缓往下淌,速度慢得几乎肉眼难辨,最后聚成一颗黄豆大的水珠,“嗒”地一声滴进茶汤里,漾开细小的涟漪,搅乱了杯底沉落的茶叶纹路。可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杯中的茶叶上,像是在研究那些叶片蜷曲的弧度,又像在掂量什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厅中央跪着的两人与她无关。
吉米·维纳的沙漠迷彩服已经草草拉上拉链,却没对齐齿扣,第三颗纽扣歪在一旁,露出里头沾着泥渍的内衣边。领口处那道淡粉色的口红印却格外扎眼,像一道新鲜的伤疤——那颜色比山田音美和服的暗粉更艳,边缘还带着晕开的细痕,显然是慌乱中蹭上去的,怎么也遮不住。
他的双手被军用尼龙绳反绑在身后,绳子粗得像手指,在手腕上缠了三圈,打的是死结,勒得腕骨处泛出刺目的红,甚至能看见绳结嵌进皮肉的浅痕。手腕因为反复挣扎已经有些肿胀,指节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仓库地面的红泥,却徒劳地蜷缩着,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误会……这真的是误会!”他嘴里反复嘶吼着,西语口音把“误”字拖成了“wu——”,含糊得像含着块棉花。喉结在粗糙的皮肤下上下滚得厉害,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喊叫溅出来,落在身前的大理石上,形成细小的湿点。可石材早已被地龙暖气烘得干燥,那些湿点眨眼间就顺着石纹渗了进去,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他的辩解般,轻得掀不起半点波澜。
山田音美跪得笔直,膝盖与意大利米白大理石地面硬碰硬地抵着,暗粉色绉绸和服本就柔滑的布料,被压出三道深可辨纹的褶皱,纹路里还卡着从仓库带出来的细碎木屑,连布料表面的柔光都显得滞涩。她的指节死死攥着和服下摆,指甲几乎要掐进绉绸里,泛白的指腹与暗粉布料形成刺目的对比。
头发早没了半分规整,漆黑的发丝散乱地贴在颈侧,沾着的汗水还没干透,黏糊糊地粘在脸颊上,把鬓角的碎发都压成了一缕缕。露出的耳尖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被热气蒸过的樱桃,连耳后细腻的皮肤都透着淡淡的粉。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尽,从脸颊蔓延到鼻梁,可眼神却早已没了半分旖旎,像受惊的兔子般圆睁着,瞳孔微微收缩,死死盯着吉川樱子脚边的木屐——那是双黑漆木屐,鞋面磨得发亮,鞋齿缝隙里还嵌着渡口特有的红泥,颗粒分明,甚至沾着半片干枯的椰叶碎屑。
她的和服衣襟依旧歪扭得厉害,左侧盘扣松垮地挂在扣眼边缘,右侧衣襟被扯得往斜上方拉,露出里面白色衬裙的一角。裙摆上绣着的紫藤花刺绣早没了原先的精致:淡紫丝线被扯得变了形,第三片花瓣的银线勾住过仓库木箱的木刺,拉出一道半寸长的细痕,银线起了毛,在水晶灯的光线下泛着毛糙的白芒,像被啃过的残花。
“丽丽姐。”
魅姬踩着七厘米细高跟走到红木雕花沙发侧方,酒红色桑蚕丝吊带裙的裙摆扫过沙发腿,布料与红木摩擦出极轻的“窸窣”声。她微微俯身,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显得亲昵又慵懒,声音却软腻得像裹了层融化的麦芽糖,尾音拖着长调,里头却藏着细碎的冰碴子:“赫猜的眼线都摸到仓库后墙的矮树丛了,裤脚还沾着湄公河的泥呢——这两位倒好,在木箱后头‘快活’得忘了时辰。”
她顿了顿,眼尾轻轻往上一挑,目光像带着钩子似的扫过山田音美,那道视线掠过她颈侧的吻痕、歪扭的衣襟,最后落在泛着毛糙光的紫藤花刺绣上,嘲讽几乎要从眼神里溢出来:“青姑会的规矩我倒是略闻一二,什么‘布防不怠’‘遇敌不避’说得头头是道,只是不知道‘布防时私通敌军线人,连暗哨预警都当耳旁风’,算哪条罪?”说话时,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龙纹雕花,指甲划过木缝里的包浆,发出细若蚊呐的声响。
丽丽姐终于抬眼。长长的睫毛像停歇的蝴蝶振翅般轻轻扇了下,原本覆在眼底的阴影顺着眼尾散去,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瞳仁。她的目光先落在吉川樱子缠纱布的左胳膊上——那三层医用纱布早已被血浸得发暗,最外层的血渍晕成不规则的云状,边缘还带着干涸的暗红硬痂;中间层的血渍更浓,像刚泼上去的墨,顺着纱布的纹路往下渗;连最里层都透出淡粉色的湿痕,显然伤口还在渗血,缠着的绷带勒得极紧,在纱布外印出清晰的绑带纹路,连吉川樱子小臂的肌肉都被勒得微微凸起。
目光缓缓移开,越过跪立的青姑会众人,最终落在山田音美身上。指尖猛地按住红木扶手,指腹发力,把龙纹雕花的一角捏得发白,腕间蛇头项链的黑钻眼睛在水晶灯的照射下瞬间亮了几分,像淬了光的针尖,直直扎向山田音美。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身旁的吉米,反而用日语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杯中的茶叶,听不出半分喜怒:“桜子、どう処理すると思う?(樱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尾音轻轻落下,却像块巨石砸在寂静的大厅里,压得人呼吸都放轻了半分。
吉川樱子的脸是在丽丽姐话音落地的瞬间“唰”地褪尽血色的,白得比左胳膊上浸血的纱布更刺眼,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青灰,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血气。缠着三层纱布的右手死死攥着膝头的鲛鱼皮刀鞘,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泛成瓷白,几乎要嵌进刀鞘的纹路里——鲛鱼皮的鳞片粗糙坚硬,边缘带着肉眼难辨的细小倒刺,硌得掌心皮肉发疼,甚至能感觉到倒刺勾住掌心老茧的细微牵扯感。
她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低下头,发髻几乎要擦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发髻上插着的银质樱花发饰跟着轻轻晃动,花瓣与花茎碰撞,发出“叮”的一声极轻的脆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像根细针戳破了紧绷的空气。“会长のお决めに従います!(任凭会长处置!)”声音压得极低,尾音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生怕气息重了会触怒主位上的人。
她的肩膀绷得像块冻硬的钢板,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工藤千夏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透过空气传过来,细微却扎耳,那是压抑不住的急切与慌乱。可吉川樱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的木屐鞋尖:青姑会的铁规像烙铁似的印在脑子里,“失职误事者,杖责五十,罚守渡口三日”“通敌叛主者,赐死,尸弃湄公河”,山田音美既擅离职守误了布防,又与可疑的佣兵私通,两样罪名沾边,结局早已是板上钉钉的死局,她求情亦是无用,反而可能引火烧身。
“哦?”丽丽姐的眉梢微微往上挑了挑,尾音拖得稍长,带着几分玩味。指尖转着那支金质蛇形发簪的动作陡然加快,蛇身缠绕的金丝在水晶灯的照射下划出细碎的光弧,蛇头吐着的分叉金舌上嵌着的红宝石跟着晃动,像颗跳动的血点,在她鬓角投下斑驳的红点。
她的目光突然从吉川樱子身上移开,直直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极淡,只在唇瓣边缘漾开浅浅一道弧度,连眼角的纹路都没牵动半分,可眼底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湄公河面,看不出半分情绪。“袈沙,你手背的伤刚好些,去处理了她。”她抬了抬下巴,指尖精准地指向跪在地上的山田音美,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用青姑会的刀——就是樱子膝头那把鲛鱼皮鞘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补充道,“让她死得‘体面’点,别让血污了我的地板,清理起来麻烦。”蛇形发簪在她指尖又转了一圈,金舌的红宝石闪了闪,像是在为这道冷酷的命令做注脚。
这话像一块从湄公河底捞上来的冰,狠狠砸在我心头,瞬间冻僵了血液。手背缠着的无菌纱布下,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仿佛有无数根细针蘸了盐水,在皮肉里反复扎刺,连骨头缝都透着灼烧般的疼,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瞬间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我下意识地往山田音美那边看——她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抬头,原本圆睁的眼睛里,惊惶的神色瞬间崩塌,被浓稠的绝望填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滚,砸在暗粉色和服的紫藤花刺绣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把花瓣上沾着的细碎木屑都泡得发涨变软,连银线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而她身侧的青姑会女人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方才还压抑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细碎的骚动,有人的手指攥紧了和服裙摆,有人的呼吸陡然变重,那是隐忍到极致后,即将冲破束缚的征兆。
“会长、音美は一时的な过ちです!(会长,音美只是一时糊涂!)”
工藤千夏的声音像被按响的警哨,陡然在大厅里炸开。她猛地从蒲团上跪直身体,膝盖重重撞在丝绒软垫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蒲团被压得陷下去一个深窝,边缘的鹅绒绒毛簌簌往外冒。原本微垂的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肩胛骨都在深灰色真丝和服下顶出清晰的轮廓。
眼角那道寸许长的刀疤被绷得发亮,像条刚淬过光的细蛇,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疤痕边缘的浅粉皮肤泛着薄红。右手死死攥着铜制蛇纹戒指,指腹把錾刻的蛇鳞纹路摁得深陷掌心,蛇头位置的毒针被顶出半分,在掌心戳出个针尖大小的红印,刺痛感顺着指节往上窜,她却浑然不觉。戒指边缘的毛刺刮得皮肤发疼,蛇身与蛇头连接处的机关扣“咔嗒”轻响,是攥得太紧的缘故。
“彼女は昨日午後三时から镇东の密林を测量していました!(她昨天下午三点就去勘测镇东的密林!)”她往前倾了倾身,左手不自觉地抬起,指尖虚指墙面的地形图,语速快得像机关枪,西语口音都混了进来,“どの木の根が空いていて隠れられるか、どの草むらが湿っていて足音が消えるか、どの斜面が敌の视界を遮れるか——彼女は测距仪で量って、地図の里に一つ一つ记した!(哪棵树根是空的能藏人,哪片草丛潮湿能消音,哪道斜坡能挡敌人视线——她用测距仪量过,在地图背面一个个标了出来!)”
喉结剧烈滚动,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溅在膝头的和服上,松枝刺绣的纹路被打湿了一小片。“赫猜の部队が来たら、彼女は先头で诱导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す!谁もその地形を彼女ほどよく知りません!(赫猜的部队来了,她能带头引路!没人比她更懂那片地形!)”尾音带着明显的发颤,平时里那股桀骜的锐气散得一干二净,只剩眼底翻涌的急切,连耳尖都涨得通红。
夏川由美加几乎是踩着工藤千夏的话音往前挪了半寸,淡粉色绉绸和服的裙摆蹭过丝绒蒲团,发出“窸窣”的轻响。布料柔滑得像流水,被蹭过的地方起了层细毛,裙摆上绣着的残缺樱花跟着微微晃动,花瓣边缘的哑光银线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针尾缀着的干缩樱花瓣抖得厉害,原本就发脆的边缘掉了两片细屑,轻飘飘落在膝头的布料上,沾着一点从仓库带出来的浅灰。她垂在裙摆下的右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压出五个月牙形的白印,连掌心常年握针磨出的硬茧都被摁得发白。那根沾着眼镜蛇毒的细针被手指死死按在和服内侧的暗袋里,针尾的樱花瓣贴在衬裙上,连一丝反光都透不出来——平时藏针的动作带着杀意,此刻却只剩小心翼翼的藏匿,生怕露出半分让丽丽姐觉得她们“私藏凶器”。
“会长、これは吉米が诱惑したのです!(会长,是吉米引诱她的!)”她的声音比工藤千夏柔和些,却裹着同样的急切,脸颊因为激动泛着绯色,从颧骨蔓延到耳后,连脖颈都透着淡淡的粉。“音美は布防中に吉米が哨戒を怠けて仓库で眠っているのを见つけ、叱っていました!彼女は手に哨子を握って通报しようとしましたが、吉米が哨子を夺って地面に舍て、彼女を木箱に押し倒しました!(音美布防时发现吉米擅离职守在仓库睡觉,正骂他呢!她手里还攥着哨子要通报,吉米却夺过哨子扔在地上,把她按在了木箱上!)”
说话时,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淡粉色和服的领口跟着起伏,绣着的樱花花瓣仿佛也在颤动。“音美は本心ではありません!彼女は青姑会のために死ぬことを恐れませんが、こんな不名誉なことをしたくはありません!(音美不是真心的!她不怕为青姑会死,却绝不想做这种不光彩的事!)”眼神直直看向主位的丽丽姐,瞳孔里映着水晶灯的碎光,满是恳求和急切,连呼吸都因为激动变得断断续续。
山口美智子摩挲银镯的指尖猛地顿住,原本在蛇鳞纹路间游走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只哑光旧银的镯子还贴在腕间,錾刻的缠枝蛇纹因常年触碰泛着温润的光,蛇鳞的细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致幻粉末残渣——方才还能听见的“沙沙”轻响彻底消失,拇指抵在镯身接缝处,却没再敢用力按压半分。
她上身不自觉地往前倾,藏青色重磅棉麻和服随之绷紧,宽幅黑缎带打的太鼓结微微松垮,结头处那颗凝实的墨翠蛇形玉坠晃了晃,幽绿的光在水晶灯下流转。玉坠边缘被摩挲得圆润发亮,几道深浅不一的磨痕清晰可见,是常年佩戴与武器碰撞留下的印记,蛇眼嵌着的针尖大黑玛瑙也跟着颤动,像活物的瞳孔。“会长、赫猜の部队は十五分後に湄公河の渡し场に着く可能性があります!(会长,赫猜的部队可能十五分钟后就到湄公河渡口了!)”
她的声音比平日沉了两个调门,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每个音节都咬得极重,“十五分後”“渡し场”几个词几乎是砸在空气里。“この时に自人を杀すのは手痛い损失です!(这时候杀自己人是重大损失!)”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眼神扫过墙上的挂钟——分针刚跳过“10”,距离魅姬汇报眼线潜入不过十分钟,局势早已迫在眉睫。腕间的银镯随着说话的动作轻晃,却再没发出半点粉末响动,显然她早把致幻剂的杀招抛到了脑后,此刻满心只剩保住山田音美这员“活地图”。
中村美一按在刀鞘上的右手终于缓缓松开,指腹从黄铜搭扣上滑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温痕——那搭扣被反复摩挲得发亮,边缘磨出圆润的弧度,方才因发力而泛白的指节渐渐恢复血色。深紫色和服上的藤纹刺绣仿佛也跟着舒展,那些被绣成麻花状的虬结藤条,随着她轻微的呼吸微微起伏,不再像之前那般透着窒息的压迫感。藤尖缠着的哑光银线绷得没那么紧了,末端微微翘起的弧度柔和了些,像收起了勒向猎物的绳索。
“音美に罪を偿わせればよい、杀す必要はありません。(让音美赎罪就好,没必要杀她。)”她的声音依旧轻得像风扫过纸页,却带着穿透寂静的硬气,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忽略的分量。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哪怕跪坐在蒲团上,深紫色和服的领口依旧绷得笔直,露出的半截脖颈泛着冷白的光,像根宁折不弯的钢针——这不是求情,是带着青姑会元老底气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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