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雾散血涌(1/2)
雷清荷的右手搭上祠堂木门时,指腹先蹭到了门板上凸起的木纹——那是几十年风雨浸出的老痕,嵌着灰黑的泥垢,还有几道浅细的划痕,是去年有个“不听话”的小弟试图破门逃跑时,用匕首划出来的。他指节泛白,带着常年握拐杖磨出的硬茧,缓缓发力。
“吱——呀——”
门轴的哀鸣瞬间刺破坎邦的晨静,先是细若游丝的摩擦声,像生锈的铁锯在啃咬朽木,随即陡然拔高,变成破锣般的嘶哑,最后拖出长长的尾音,颤巍巍地悬在祠堂上空——像极了老周临终前的喘息。一个月前,老周被康达按在仓库的水泥地上,胸口插着半截钢管,血沫从嘴角涌出来时,就是这样气若游丝地哼着,喉咙里堵着黏痰,每一声都扯得胸腔“嗬嗬”作响,直到最后头一歪,那口气再也没提起来。雷清荷当时就蹲在旁边抽烟,看着老周的眼睛从圆睁到失神,听着那喘息变成死寂,此刻门轴的声音,竟和记忆里的声线分毫不差。
门被推开半尺宽,一股混杂着多重气味的浊气扑面而来,先钻进鼻腔的是陈年香灰的闷味——神龛上的线香烧了半截就灭了,灰烬堆在铜炉里,积了厚厚一层,风一吹就扬起细白的粉末,呛得人喉咙发紧;紧接着是潮湿木头的霉味,带着点腐烂的甜腥,那是祠堂的梁柱常年不见阳光,被水汽浸得发糟,指腹一按就能陷出个小坑;最淡也最刺人的,是若有若无的煤油味,藏在霉味底下,从神龛侧面的暗格里飘出来——那里锁着雷清荷的军火账本,纸页上的墨迹混着煤油,防的就是虫蛀。
雷清荷侧身进门,军靴的橡胶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闷响。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缝隙里嵌着暗红的污渍,洗了几十年都没洗掉——老辈人说那是“血沁”,是早年间坎邦用来处决叛徒时溅上的血,渗进石缝就再也褪不去。他抬眼扫向神龛,那尊半人高的橡胶树神像立在供桌中央,樟木雕刻的躯干早已失了原色,原本涂着的暗红漆皮像干枯的树皮般卷翘起来,边缘起了毛,轻轻一碰就往下掉渣。神像的面部裂了道斜斜的缝,从左眼眉骨划到右嘴角,是三年前一场枪战中,流弹擦过留下的痕迹,至今没补——雷清荷说“这是神也挡不住的杀气”,倒省了修补的功夫。
神像的右手攥着颗拳头大的橡胶果木雕,颜色比躯干深了两个度,是被常年的摩挲浸出来的包浆。木雕的顶端被摸得圆润发亮,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那是辛集兴刚到仓库那年,给神像擦灰时不小心摔在地上磕的。当时老周还活着,吓得脸都白了,逼着辛集兴在神龛前跪了整整一夜,雷清荷却只是笑了笑,说“磕坏了才好,显得接地气”——他从来不信神佛,供奉这尊神像,不过是给坎邦的村民演场戏,让他们觉得“雷总也是敬神的人”。
供桌前的蒲团是土黄色的麻布做的,表面起了球,边角磨得发毛,正中央积着薄薄一层灰,用指尖一捻,能搓出细小的颗粒,混着几根枯草和虫蛀的碎屑。显然,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让村民来装样子祭拜,平时这里连只苍蝇都懒得落脚。神龛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褪色的布幔,绣着傣族的缠枝莲纹,却被钉上了几块铁皮——那是用来挡子弹的,去年有个国际刑警混进村子,对着神龛开了三枪,全被铁皮挡了下来,布幔上只留下三个黑洞洞的弹孔,像三只盯着人的眼睛。
“坐。”
雷清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抬脚走向神龛左侧的竹椅,拐杖的纯金龙头在青石板上拖过,留下一道浅细的划痕。竹椅的椅面是用竹片拼接的,间隙里嵌着点深色的污渍,是去年他在这里审问一个泄密者时,对方的鼻血溅上去的。他伸手掸了掸椅面——其实根本没什么灰,不过是多年的习惯——然后缓缓坐下,拐杖斜斜靠在椅边,龙头正对着门口,龙嘴里的珠子闪着冷光,像在盯着每一个进来的人,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他抬手扯了扯唐装的领口,衣料是真丝的,却被他穿得皱巴巴的,领口处沾着块黄乎乎的油渍,边缘已经发暗——那是早上在食堂吃油条时,用袖口擦嘴蹭上的,当时老鬼还劝他换件干净的,他却骂了句“老子穿什么用你管”,硬是穿着来了祠堂。领口拉开半寸,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背心,棉质的面料贴在他瘦削的肩上,能看见锁骨处的一道旧疤——那是二十年前在金三角抢地盘时,被人用砍刀划的,当时差点砍断颈动脉,他硬是攥着伤口跑了三里地,活了下来。
“坎邦的规矩,进了祠堂就得听我的。”他的指尖在唐装的盘扣上摩挲着,那是黄铜做的,被他摸得发亮,“你看这祠堂的梁,”他抬下巴指了指头顶的木梁,“三十年前,有个小子敢私吞我的军火钱,我把他吊在这梁上,整整三天,最后血都滴干了,渗进木头里,现在下雨还能闻见点腥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还有那根柱子,”手指转向神龛旁边的木柱,“去年老周不肯交账本,我让康达用烙铁在他背上烫了个‘叛’字,他的惨叫撞在柱子上,回声绕了半天都没散。”
风从门口钻进来,吹得神龛上的香灰簌簌往下掉,落在蒲团上,添了新的痕迹。神像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看着这祠堂里发生过的一桩桩血腥事。雷清荷靠在竹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竹片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却压不住他眼底的狠戾。在这个看似供奉神灵的地方,他才是唯一的主宰,每一块木头,每一寸空气,都浸着他的权势和血腥,提醒着所有人——不听话的下场,只有死。
我和辛集兴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半秒,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瞳孔同时微微一缩——那是我们在仓库暗格里约定好的“戒备”信号。他眼角的细纹因为紧绷挤成了褶皱,鬓角那缕被晨雾打湿的头发还贴在耳后,沾着点草屑,是刚才从山脊跑下来时蹭的。我先移开视线,扫过祠堂角落的竹凳,伸手拽了拽辛集兴的袖口,布料粗糙的触感传来,带着他手心渗的薄汗。
两张竹凳并排靠在墙根,竹片是深褐色的,被常年的臀部磨得发亮,像涂了层薄蜡。最上面的竹片裂了道细缝,嵌着黑褐色的泥垢,是坎邦雨季的泥水渗进去的,擦都擦不掉。我坐下时,右腿刻意往前伸了三寸,军靴的鞋尖精准地对着神龛左侧的暗格——暗格的木纹比周围深了半分,边缘有个不易察觉的凹痕,是辛集兴上周用螺丝刀撬开过的痕迹。他曾在橡胶树下的暗格里塞纸条告诉我,里面藏着把改装16,枪管加长的三寸是用缅甸黑市买的无缝钢管焊的,消音器拧在枪口,扣下扳机时声儿比蚊子叫还轻,上次康达用它“处理”过一个泄密的小弟,连隔壁木屋的狗都没叫一声。
竹凳边缘的毛刺像细针似的扎进大腿内侧,卡其色工装裤磨得发亮的布料挡不住那股尖锐的痒疼,我却故意坐得稳当,手指搭在膝盖上,看似放松,实则指尖已经摸到了腰后伯莱塔的枪柄——防滑胶带边缘的毛絮蹭着掌心的老茧,带来熟悉的安全感。辛集兴坐在我旁边,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指腹却在卡其色裤缝上来回摩挲,频率是三快两慢——这是我们早就约好的暗语:“屋顶两个暗哨,趴在茅草堆里,手里端着带瞄准镜的SVd;后窗三个,躲在木框后面,枪托抵着肩膀,随时能开火。”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左手食指第二关节处的老茧,那是常年翻找入库单磨出来的,此刻正因为用力而泛白,把裤缝捏出一道浅痕。
雷清荷压根没注意我们的小动作,他靠在竹椅上,右手慢悠悠伸进唐装内侧的口袋,掏烟盒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神龛上的香灰飘了起来。那烟盒是黄铜打的,巴掌大小,边缘被磨得圆润,上面刻的缠枝莲纹和他袖口的刺绣一模一样,只是花瓣的纹路里嵌满了黑褐色的烟油,是几十年雪茄熏出来的,指甲抠都抠不净。他拇指按在烟盒侧面的搭扣上,“咔嗒”一声轻响,脆得像咬碎了硬糖,盒盖弹开时,露出里面三支裹着金箔纸的雪茄,烟头上印着烫金的“hIbA”字样——是古巴黑市来的,上次康达抢了一批,只敢孝敬给雷清荷。
他捏起一支雪茄,指尖夹着烟尾转了半圈,金箔纸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打火机是银色的Zippo,外壳刻着个小小的龙头,和他拐杖上的图案呼应,“噌”地一声打着,火苗窜起两寸高,蓝盈盈的火芯裹着橙红的外焰,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眼角的皱纹在火光里深浅交替,鼻梁上的一道旧疤——那是年轻时被仇家砍的,此刻像条小蛇趴在皮肤上,随着他吸气的动作微微动了动。他把火苗凑到雪茄烟头,深吸一口,烟丝“滋滋”地燃起来,冒出灰白色的浓烟,他闭着眼吐出来,烟柱先是直直的,到半空突然散开,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缠上神龛上的橡胶树神像,又顺着神像的裂缝钻了进去。
“老周的账本,其实我早就找到了。”他的声音裹在烟味里,带着点沙哑的得意,指尖夹着雪茄往供桌上点了点,烟灰簌簌落在蒲团上,“就在炼胶厂最里面那个废弃滚筒里——你说那老东西傻不傻?裹了三层防水布,还在滚筒外面堆了半米高的橡胶废料,以为能瞒得过我?”他嗤笑一声,又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钻出来,在眼前聚成一团白雾,“我从他第一次去炼胶厂就派人盯着了,那小子每次去都鬼鬼祟祟的,绕三圈才敢靠近滚筒,当我瞎?”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指节瞬间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那账本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老周死前偷偷在仓库墙角刻了“滚筒”两个字,我和辛集兴摸黑去炼胶厂翻了三次,每次都把滚筒里的废料扒得底朝天,怎么就没发现那三层防水布?是我们太急了,还是雷清荷的人故意引开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下意识地往辛集兴那边瞥了一眼,看见他的肩膀猛地僵了一下,像被冻住似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速度快得像吞了颗石子,右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突然攥成了拳头,把裤缝捏出几道深褶——他和我一样,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差点崩断了。
祠堂里的风突然大了些,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雷清荷手里的雪茄烟灰又掉了些,落在他唐装的前襟上。他毫不在意地用手掸了掸,烟灰蹭在那片黄乎乎的油条油渍上,混在一起,像块难看的补丁。而我和辛集兴坐在竹凳上,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工装的后背,竹凳的毛刺还在扎着大腿,可我们连动都不敢动——一旦露出生疏,雷清荷那双毒眼,立刻就能看出破绽。
神像空洞的眼睛望着我们,手里的橡胶果木雕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你们以为的筹码,早就成了别人手里的玩物。
辛集兴的喉结先滚了一圈,才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刻意放软了语调,带着点刚从仓库出来的憨气,像真的被问住了似的。“那您还找账本?”他微微前倾身体,肩膀故意垮着,显得格外顺从,左手却悄悄往下压了压,把腰间藏着的弹簧刀往更隐蔽的位置挪了挪。说话的同时,他眼角的余光像游丝似的扫过神龛后方的墙壁——那里贴着张褪色的红符,符纸边角卷翘,底下压着的第三块青砖比周围的砖缝宽了两毫米,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是他上周借着打扫祠堂卫生时特意弄松的。砖后是坎邦的电力总闸,闸刀上缠着圈细铁丝,只要用指甲抠住铁丝一拉,整个村寨的电都会断——按计划,这是给特警进攻制造混乱的信号,闸刀旁边还藏着半截磨尖的钢筋,是防备突发情况的武器。
雷清荷突然笑了,不是爽朗的笑,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嗬嗬”声,像老破风箱在抽气。他夹着雪茄的右手抬到眼前,指尖捏着烟身转了半圈,金箔纸反射的光晃了晃,烟灰簌簌往下掉,落在竹椅的扶手上——那扶手是老楠竹做的,被常年的手掌磨得发亮,此刻烟灰烫在上面,发出“滋”的轻响,瞬间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小圆点,像撒了把黑芝麻。他毫不在意地用指尖蹭了蹭烫痕,焦糊的竹屑粘在指腹上,混着黑褐色的烟油,看着格外刺眼。“找账本?”他把雪茄往嘴里送了送,却没吸,只是用牙轻轻咬了咬烟嘴,“我就是想看看,谁在跟我耍花样。”
话音刚落,他原本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缩成了针尖,目光像淬了毒的刀片,“唰”地扫过我和辛集兴的脸——刮过我颧骨时,我甚至能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寒意,像真的被刀刃贴了下皮肤,下意识地绷紧了腮帮。扫到辛集兴时,他的目光在辛集兴捏着裤缝的手上顿了半秒,又移到他额角那道细小的疤痕上——那是去年整理仓库时被铁皮划的,此刻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粉色的光。“老周死前,可没闲着。”雷清荷的声音冷了下来,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三天之内,给警方发了三封加密邮件,可惜啊,他忘了机房的服务器是我找人装的——每一封邮件,都先经过我的邮箱。”
他往竹椅上靠了靠,雪茄的烟灰又掉了些,这次落在了他的唐装裤腿上,他抬手掸掉,动作慢悠悠的,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邮件里说,雷朵集团有两个内鬼,一个‘懂枪’,能拆能装,还能摸透我的军火路线;一个‘管账’,记着我每笔交易的明细,连炼胶厂的‘特殊货’都门儿清。”他的目光又在我和辛集兴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你说巧不巧?我这仓库里,刚好有个以前在部队待过的‘枪痴’,还有个跟着老周管了五年账本的‘老伙计’。”
“咚”的一声,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胸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发空,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后背的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浸湿了工装夹克的内衬,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我不动声色地往右侧微侧身体,借着竹凳的遮挡,右手悄悄往腰后摸去——指腹先碰到了工装裤的布料,磨得发亮的补丁蹭过指尖,随即摸到了伯莱塔92F的枪柄。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防滑胶带边缘的毛絮沾着掌心的汗,变得黏糊糊的,保险栓的凸起顶在指节上,带来熟悉的踏实感。我指尖微微用力,确认枪已经上膛,只待一声令下就能拔出来。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不是重物砸落的闷响,是鞋底踩在茅草和木板上的沉响,带着点茅草被压弯的“沙沙”声,很轻,却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我心里猛地一紧,瞬间反应过来:是特警的狙击手就位了!按我们提前制定的计划,狙击手会从后山绕到祠堂屋顶,先解决趴在茅草堆里的两个暗哨,然后用红外瞄准镜给地面部队发信号——村口的五名特警会假装村民,从吊脚楼之间穿插;后山的小队则会顺着橡胶林的坡地往下冲,三分钟内就能把坎邦的主要路口封锁,把雷清荷的人困在祠堂周围。
我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辛集兴一眼,看见他的肩膀微微一松,捏着裤缝的手指也放松了些——他也听见了那声响,明白了援军已经到位。但他很快又绷紧了身体,因为雷清荷的目光还钉在我们身上,像猎鹰盯着猎物,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祠堂里的香灰味混着雪茄的烟味,变得格外呛人,神龛上的橡胶树神像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即将爆发的对峙。
辛集兴的反应快得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从竹凳上弹起来,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刮出“吱呀”的刺耳声响,他双手下意识地举到胸前,像真被惊到的样子。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还刻意映出几分慌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胸口的工装随着喘气起伏着:“什么声音?!是……是屋顶有老鼠吗?”说话时,他故意往我身边靠了半步,肩膀轻轻撞了我一下——那是“计划暴露,准备动手”的信号,指尖在我胳膊上飞快地划了个“跑”字。
雷清荷却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靠在竹椅上,指尖夹着雪茄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被他用军靴尖碾成了粉末。他抬眼瞥了辛集兴一眼,眼神里的嘲讽像冰碴子似的:“别装了。”三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重锤砸在我们心上。他转向我,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袈沙,你贴在左胸口的肩章,那枚五角星边角被纱布磨得发毛,连镀的金边都蹭掉了些吧?上周你擦汗时,纱布露了个角,我就认出来了——那是解放军侦察连的制式肩章,错不了。”
我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连呼吸都滞了半秒——没想到那么隐蔽的细节都被他发现了。还没等我反应,雷清荷又盯着辛集兴,声音冷得像冰:“还有你,辛集兴。橡胶树下的暗格里,你用半截白粉笔写的‘收到’‘危险’,我早让康达拍了照片。你以为那歪歪扭扭的‘V’形刻痕藏得好?和你核对入库单时写的‘3’字笔锋一模一样,连起笔时的小勾都没差。”
这句话像炸雷在祠堂里炸开,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竹凳上,疼得钻心却顾不上揉,右手瞬间攥紧了腰后的伯莱塔92F——防滑胶带的毛絮蹭着掌心的老茧,保险栓的凸起顶得指节发疼。可还没等我拔枪,就听见“笃!”的一声闷响——雷清荷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得神龛上的香灰都抖了抖,落在蒲团上积成一小堆。
“哗啦!”祠堂的后窗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木框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三个穿着黑色迷彩服的男人像猎豹似的跳了进来,落地时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他们的迷彩服上沾着橡胶林的枯叶和泥块,领口别着个银色的骷髅徽章——是雷清荷从缅甸招来的死士。每个人手里都端着AK74突击步枪,枪管上加装了黑色的榴弹发射器,金属外壳闪着冷光,枪口黑洞洞的,正对着我和辛集兴的胸口,连扳机护圈上的指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雷清荷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最前面那个迷彩服男人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男人的肩章是绣着蛇的黑色布料,显然是头目。“还有更巧的。”雷清荷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的残忍,“你们上周偷偷联系的特警队长张建国,上上周刚在曼谷的‘金孔雀’酒店收了我五十万美金。”他从唐装内侧掏出个黑色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映出他阴鸷的脸,“他给你们的‘坎邦埋伏计划’,从路线到时间,全是我让老鬼写的——你们以为在算计我,其实是钻进了我布的网。”
辛集兴的脸色“唰”地白了,比祠堂的白墙还干净,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猛地往前冲了一步,却被旁边的迷彩服男人用AK74的枪托狠狠顶住了胸口——“咚”的一声闷响,他闷哼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竹凳上,竹凳“哐当”翻倒在地,竹片磕在青石板上,碎了一小块。“不可能!”他吼道,额角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来,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张队长是当了二十年的老党员!他去年还在边境线救过三个被毒贩绑架的村民,怎么可能收你的黑钱!”
“老党员?”雷清荷嗤笑一声,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铁皮。他点开手机里的视频,屏幕瞬间跳出画面:暖黄色的酒店灯光下,张建国坐在真皮沙发上,面前摆着个黑色皮箱,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美金露出一角,他的手指沾着点油墨,数钱时指节发白,嘴角还带着笑。康达坐在对面,嘴里叼着根雪茄,手里把玩着个银色打火机,镜头里还能看见酒店茶几上放着杯没喝完的威士忌,冰块已经化了大半。“他女儿在苏黎世读艺术学院,一年学费三十万,房租十万,光靠他那点工资,够吗?”雷清荷手腕一扬,手机“啪”地砸在青石板上,屏幕瞬间裂成蛛网,玻璃碴子溅到我的军靴边,“我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只有不够厚的钞票。”
“哒哒哒——!”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像炒豆子似的炸响,裹着风从祠堂门缝里钻进来。先是AK47的连射,沉得像闷雷,紧接着是“砰、砰”的手枪声,脆得像玻璃砸在石头上,还夹杂着村民的尖叫和狗的狂吠。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那是地面特警部队按计划进攻的信号,可这枪声里没有预想中的战术配合,只有混乱的交火,显然是掉进了埋伏。
雷清荷侧耳听了两秒,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浸满了残忍。他转头对着最靠近门口的迷彩服男人抬了抬下巴,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杀人的狠劲:“去看看。告诉阿彪,别留活口——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小特警,上次在炼胶厂偷拍,让他死得痛快点。”
那男人点点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端着AK74往外走。枪托撞在祠堂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迷彩服下摆扫过门槛上的香灰,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祠堂里瞬间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还有神龛上那尊空洞的橡胶树神像,静静地看着这场被彻底逆转的对峙。辛集兴的手还捂在胸口,脸色惨白如纸,而我攥着枪柄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迷彩服男人推开门时,祠堂的香灰味立刻裹上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是福尔马林那种刺鼻的酸腥,是新鲜血液混着铁锈的腥气,粘在他的迷彩服下摆上,滴滴答答地往青石板上掉,留下一串暗红的血印。他的右手拎着个黑色对讲机,机身被血浸得发亮,边角还挂着几缕凝固的血丝,像冻住的红绳。最显眼的是挂在机身上的银色编号牌,“0715”四个数字被血糊了一半,却还是能看清边缘的磨损——那是小李的编号,我记得清清楚楚,去年在边境线的暴雨里,他蹲在战壕里给我递子弹,手指冻得通红,编号牌撞在弹夹上“叮铃”响,还笑着说“袈沙哥,这枪你可得攥稳了”。
此刻那编号牌上的血还没干透,蹭在男人的手指上,他却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刀疤——那是金三角火并时留下的,像条扭曲的蚯蚓。“村口解决了三个,”他的声音平得像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今天吃了米饭”,“两个躲在吊脚楼后面,被阿彪用榴弹轰在了一起;还有一个想往橡胶林跑,被我一枪打在腿上,拖回来时断了气。”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我发白的脸,继续说:“后山两个,爬树时踩空了,摔在石头上没气的那个,口袋里还装着他女儿的照片。屋顶那个更蠢,刚把狙击枪架起来,就被咱们的狙击手爆了头,尸体现在挂在橡胶树杈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