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序(1/2)
隆安二十三年冬,南烁下诏退位,传位于太子南承瑾。
诏书颁布那日,雪下得极大。
鹅毛般的雪片覆盖了皇城的金瓦红墙,将一切荣华与血腥都掩在纯白之下。南烁站在乾元殿前,看着宫人们扫出一条通往宫外的路,那条路很长,长得像是要通往另一个世界。
禅位大典办得极其隆重,却又异常冷清。礼部按祖制准备了全套仪程,文武百官列队叩拜新君,钟鼓齐鸣,旌旗蔽日。但南烁穿着太上皇的礼服坐在上首时,眼睛里空荡荡的,像两潭死水。他看着南承瑾接过玉玺,戴上冠冕,接受百官朝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南承瑾几次侧目看向父亲,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都咽了回去。父子二人坐在高高的御座上,中间隔着三步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深渊。
大典结束后,南烁搬出了乾元殿,住进了西苑的宁寿宫。那地方偏僻,安静,种满了梅树。冬日里梅花开时,整座宫殿都浸在冷香里,香气清冽得像刀子,割得人心里发疼。
新帝南承瑾开始了他的统治。他勤政,睿智,处事公允,很快赢得了朝臣的赞誉。但私下里,大臣们窃窃私语:新帝太冷了,冷得不近人情。他从不与宗室亲近,连自己的兄弟们——那些曾经或明或暗与他争夺过储位的皇子们——也都疏远着。
每月初一、十五的宗亲宴会上,南承瑾坐在主位,他的兄弟们分坐两侧。
席间只有礼节性的问候,没有私语,没有笑谈,偶尔眼神交汇,也都迅速移开,像怕碰触到什么不该碰触的东西。朝臣们看在眼里,私下议论:这一代的皇子们,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最让人唏嘘的是南烁。
退位后他的头发在半年内白了许多,眼睛失去了神采。
他每日做的事情很固定:早晨在梅林里走一圈,然后回书房写字,写的永远是同一首词——允堂十二岁时作的《寒梅赋》。下午他会坐在廊下,对着雪地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伺候的张敬轩说,太上皇有时会突然问:“什么时辰了?允堂该下学了。”
等反应过来,便久久沉默,然后继续写字,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像是要把那些字刻进骨血里。
沈煜升任了刑部尚书,成了新帝倚重的重臣。
但他没有一日不在悔恨中度过。
每当看到南烁枯坐在宫廊下的身影,看到南承瑾在朝堂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看到这死气沉沉的宫廷,他就想起允堂,想起那个雨夜在宫门外的对话,想起自己递出去的那张真相的纸。
他常想:如果当初没有做得那么绝对,如果没有去告诉允堂,如果...如果他劝住了那个少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这念头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腊月初八,又是一场大雪。散朝后,沈煜没有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太安宫。
守门的老太监认得他,躬身行礼。“沈大人,太上皇今日不见客。”
“就说沈煜求见。”沈煜站在雪地里,雪花落在他深紫色的官袍上,很快化开,留下深色的水渍。“有要事禀报。”
老太监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报了。半晌出来,点头。“太上皇请您进去。”
沈煜踏入太安宫时,南烁正坐在书案前写字。他穿着家常的灰色棉袍,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笔尖在宣纸上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臣沈煜,参见太上皇。”沈煜跪下行礼。
南烁没有抬头,笔也没停:“起来吧。有什么事?”
沈煜起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南烁握笔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写得很认真,每一笔都倾注了全部心力。
“臣...”沈煜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臣今日来,是想向太上皇请罪。”
南烁的笔顿了顿,一滴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渍。他放下笔,慢慢抬起头。那双眼睛依然深邃,但里面的光芒已经熄灭了。
“请什么罪?”南烁问,声音平静无波。
沈煜重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臣不该...不该推着他走向那条路。”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炭盆里银炭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雪花飘落的簌簌声。许久,南烁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起来吧。”他说。“不怪你。”
沈煜没有动:“臣有罪。臣明知十五殿下心性刚烈,明知他与太子殿下之间积怨已深,却还是...还是做了推手。臣每每想起,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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