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5章 道伤噬心（1/2）
莲心界陷入了死寂。天穹湛蓝如洗，仿佛之前的银白锁链、律法符文、净化之光从未出现过。阳光温和，微风和煦，草木扶疏，溪水潺潺。可这份平静，却透着令人窒息的诡异。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青原上，村民们相拥瘫坐，眼神空洞，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沉的恐惧和后怕取代。老村长挂着锄头，望着天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孩童们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抽噎，被那无法理解却真切感受到的至高威压吓破了胆。
苏婉扶着刘云轩缓缓落地。他的身体冰冷僵硬，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那口暗金色的鲜血喷出后，他面色灰败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唯有一双眼眸还强撑着睁开，瞳孔深处倒映着高天，幽深得令人心悸。
“云轩！”林念源踉跄奔来，笛子都忘了捡，手指颤抖着搭上刘云轩腕脉，灵力探入，脸色瞬间惨白如雪，“道基崩裂，经脉寸断，神魂萎靡，心脉处……有一股混乱暴戾的力量盘踞，正在侵蚀生机！是道伤反噬！还有强行燃界凝律的恶果！”
苏婉早已泪流满面，创世之力不要钱般涌入刘云轩体内，试图修复那千疮百孔的身躯。可她的力量甫一接触刘云轩的心脉，便被一股暗红色的、混乱狂暴的力量猛地弹开，那股力量充满不祥，仿佛汇聚了秩序崩坏的尖啸、红尘颠倒的迷乱、窃道复制的贪婪、信毒扭曲的狂执，正是刘云轩强行引动、融合四方道伤残留、凝聚“逆”字符印的代价——道伤噬心！
“没用的……”刘云轩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蚋，每个字都带着血沫，“道伤入髓，与我强凝的‘调御’道痕纠缠……已成跗骨之蛆。外力……难除。”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掌心。莲心砚静静躺着，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华尽失，触手冰凉，砚老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已然陷入最深沉的沉睡，甚至可能灵性溃散。
“砚老……”刘云轩眼中掠过一丝痛楚。莲心砚是界魂之器，与莲心界本源一体，砚老受创如此之重，意味着莲心界的“魂”也遭到了重创。
仿佛印证他的想法，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令人心悸的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更深层的、世界本源的哀鸣。
紧接着，异变在莲心界各处同时爆发！
东方天穹，那道曾被道鸣叩击留下的涟漪残痕，原本已淡至几乎看不见，此刻却骤然变得清晰，并且急速扩大、扭曲，发出刺耳的、无形的尖啸！尖啸所过之处，云层粉碎，光线扭曲，规则紊乱。回音林海中，万千古木同时剧震，树叶簌簌落下，树身出现不规则的裂纹，林念源呕心沥血调理出的、刚刚稳定下来的林海音律，瞬间被这尖锐无序的道鸣残痕搅得支离破碎！更可怕的是，这尖啸无视物质阻碍，直透神魂，许多修为较浅的生灵，包括部分村民，当即抱头惨叫，七窍渗出细细的血丝，神魂震荡，几欲崩散。
“道鸣残痕反噬！它在抽取天地灵韵，强化自身！”林念源嘶声吼道，强忍神魂刺痛，抓起竹笛想要吹奏稳住音律，笛声却喑哑断续，难以成调。他自身也受创不轻，此刻被这道鸣尖啸一冲，更是雪上加霜。
西方万壑灵山，苏婉曾自爆部分灵眼封印的窃道蛛网残留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涌动着灰白色粘稠雾气的坑洞。雾气翻滚间，无数透明扭曲的丝线从中喷涌而出，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渗透，而是疯狂地、贪婪地扑向周围完好的灵脉、地窍，甚至扑向附近惊慌逃窜的鸟兽草木！丝线所过之处，灵脉迅速黯淡枯竭，地窍灵气被抽干，鸟兽草木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形体模糊，仿佛自身的“存在”特质被强行复制、抽取，化作养料，反哺那灰白雾气，使其更浓郁，丝线更多！这是窃道之痕的疯狂反扑，不再“窃”，而是明火执仗的“掠夺”与“复制”！
“灵山告急！窃道痕暴走！”苏婉脸色惨变，她能感觉到自己与灵山地脉的联系正在被那些丝线疯狂侵蚀、切断，本就受损的创世本源再次受到冲击，喉头一甜，又强行咽下。她分身乏术，一边要护住刘云轩心脉，一边要镇压体内翻腾的气血，还要应对灵山之变，顿时左支右绌。
南方云梦大泽，水波不兴的湖面骤然沸腾，却不是热水，而是浮现出无数光怪陆离、颠倒迷离的幻象！有仙宫盛景，有地狱惨状，有爱恨缠绵，有生离死别，有求不得，有怨憎会……红尘万丈，七情六欲，以最混乱、最诱惑、最令人沉沦的方式扑面而来。大泽中的水族最先遭殃，鱼虾翻白，眼珠赤红，互相撕咬，状若疯狂。水边草木无风自动，枝叶扭曲成诡异形状，散发出惑乱心神的香气。甚至连水汽蒸腾形成的雾霭，都化作一张张似哭似笑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嚎。这是红尘之蚀的彻底爆发，将大泽化作了吞噬心智的欲海幻境！
“守住心神！”苏婉勉力分出一缕清心宁神的创世之力，化作光罩护住最近的青原边缘，但范围有限，难以覆盖整个大泽。许多村民即使远离大泽，也被那弥漫开来的混乱意念影响，心中杂念丛生，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眼看又要陷入自相猜忌、心神失守的境地。
北方青原，本已沉寂的信毒之种，此刻在村民们因恐惧、绝望、后怕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刺激下，死灰复燃！而且变本加厉！不再是潜伏的种子，而是化作扭曲的、狂热的火焰，在部分心志不坚的村民神魂深处燃烧！他们眼中泛起不正常的红光，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嘶吼，有的跪地磕头，将刘云轩、苏婉等人奉若神明，祈求保佑，愿力变得狂热而盲目；有的则充满怨毒，将灾难归咎于他人，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更有的彻底迷失，又哭又笑，胡言乱语。淳朴的愿力彻底变质，化作混乱狂信、猜忌怨恨的毒火，反过来灼烧他们的神魂，污染这片土地。老村长嘶声力竭地呼喊，试图唤醒众人，但在信毒之火与红尘之蚀的双重影响下，收效甚微。
四方道伤，同时全面爆发！且因之前天律庭的压制与刺激，以及刘云轩强行引动凝符的反噬，这次爆发的强度、速度、诡异程度，远超以往！它们不再满足于缓慢侵蚀，而是要彻底撕裂、污染、吞噬这片新生天地！
莲心界剧烈震颤，天空明暗不定，大地龟裂，灵机暴走，法则哀鸣。混沌青莲光华急剧暗淡，莲叶卷曲，莲心处那团本源之光摇曳欲灭。整个世界，仿佛一个精美的瓷娃娃，被狠狠摔在地上，布满了裂痕，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道伤全面反噬……界崩之兆……”林念源仰头看着动荡的天穹，嘴角鲜血不断溢出，笛子无力垂下。他知道，这一次，恐怕真的到了绝境。刘云轩重伤垂死，莲心砚濒毁，苏婉独木难支，他自己也油尽灯枯，村民陷入疯狂，四方道伤肆虐……内外交困，回天乏术。
苏婉紧紧抱着刘云轩冰凉的身体，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能感觉到怀中生命的流逝，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悲鸣，能感觉到众生沉沦的绝望。创世之力在她体内奔涌，却不知该流向何处，治愈刘云轩？稳固地脉？净化大泽？唤醒村民？杯水车薪，无力回天。
难道……一切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历经千辛万苦，挣脱一幅幅画卷，闯过一重重劫难，终于开辟属于自己的世界，却要在刚刚站稳脚跟时，被这内外交攻的道伤与天威，彻底碾碎？
不甘心！绝不甘心！
苏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就算要死，也要崩掉敌人几颗牙！她正要不顾一切燃烧本源，做最后一搏——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是刘云轩。他不知何时，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焦距，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末日景象，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别……白费力气……”他声音更弱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道伤噬心……界崩在即……但……未必是终结……”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掌心那布满裂痕、几乎感觉不到生机的莲心砚，又缓缓看向混乱的天地，看向痛苦挣扎的众生，最后，看向苏婉，看向林念源，看向那些在信毒与红尘中沉浮的村民。
“记得……我说过吗……”他每说一个字，气息就弱一分，生机如同风中之烛，“道伤……亦可为薪……墨痕……终成纹路……”
苏婉和林念源猛地一震，似乎抓住了什么。
刘云轩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心口。那里，暗红色的道伤噬心之力如同毒蛇盘踞，疯狂啃噬着他的生机与道基，但也正因为它的存在，他才能模糊地感知到，那四方肆虐的道伤残痕深处，那一丝丝与莲心界本源、与众生心念、甚至与那冥冥中退走却依然“注视”此地的“天律”之间，存在的某种……诡异的、破碎的、却又切实的“联系”。
“莲心砚……是界魂之器……也是……道伤之‘壳’……”他断断续续，声音几不可闻，“我身……是引子……也是……熔炉……”
“不！云轩！你想做什么？！”苏婉瞬间明白过来，花容失色，死死抓住他的手，“不可以！你会形神俱灭的！”
林念源也反应过来，骇然道：“你要以身为引，将道伤彻底引入己身，再借莲心砚残存之能，强行‘熔炼’？这太疯狂了！且不说你如今状态根本无法承受，就算成功，你也……”
“这是……唯一的路……”刘云轩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却无比疲惫的弧度，“墨已染纸……唯有……将纸焚尽……或可……涅盘……砚老……助我……”
最后三个字，他是对着掌心莲心砚说的。随着话音，他凝聚起神魂中最后一点清明，混合着那微弱却顽固的“调御”道韵，化作一点微弱却坚韧的灵光，点向莲心砚最核心的一道裂痕。
仿佛回应他的呼唤，莲心砚那几乎寂灭的器体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却充满无尽悲凉与决绝的叹息。是砚老残存的最后一丝灵性。
紧接着，在苏婉和林念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莲心砚上那蛛网般的裂痕，突然迸发出最后一点混沌光芒！这点光芒没有扩散，而是顺着刘云轩的手指，逆流而上，瞬间没入他心口那团暗红色的道伤噬心之力中！
“轰——！”
仿佛火星溅入油锅！刘云轩身体剧烈一震，心口处的暗红光芒猛然暴涨，瞬间蔓延全身！他整个人如同一个濒临破碎的琉璃盏，被狂暴混乱的暗红光芒充斥，皮肤下血管暴起，呈现不祥的暗红色，双眼更是彻底被红光覆盖，再也看不到一丝清明。
“呃啊——！”难以形容的痛楚嘶吼从他喉咙中挤出，不似人声。道伤噬心之力被莲心砚最后的本源灵光引动，彻底爆发了！不仅仅是他体内的，还有外界那四方肆虐的道伤残痕——天穹的尖啸、灵山的灰雾、大泽的幻象、青原的毒火——仿佛受到了同源本体的召唤，同时停滞了一瞬，然后，如同百川归海，化作四道肉眼可见的、狰狞扭曲的暗红洪流，从四个方向，朝着刘云轩疯狂涌来！
他要以身为引，以残破的莲心砚为媒介，将莲心界所有的道伤反噬之力，全部吸纳入体！
“不——！”苏婉凄厉哭喊，想要扑上去，却被那恐怖的暗红洪流狠狠弹开。林念源目眦欲裂，想要吹奏安魂之曲，笛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暗红洪流将刘云轩彻底淹没。他的身体悬浮起来，被四股恐怖的力量撕扯、冲击，皮肤寸寸开裂，却又被暗红光芒强行粘合，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整个人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瞬就要爆裂开来，魂飞魄散。
然而，就在这最危急的关头，异变再生。
那四股涌入他体内的道伤洪流，并未立刻将他撑爆，反而在他心口处，那莲心砚本源灵光没入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微小却高速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中心，一点灰白色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顽强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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