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伪装的母语(1/2)
文化论坛结束后的第三天,林晚星收到了一封来自纽约的邮件。发件人是“全球离散艺术节”的策展人艾娃·陈,一位第三代华裔美国人。
“我通过朋友听说了《伪装的母语》和你在论坛上的发言,”邮件写道,“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名为‘无国界回声’的艺术项目,汇集世界各地在不同文化间创作的艺术家。想邀请你参与,不仅是表演,还有创作研讨会和展览。”
附件里是项目介绍:为期三周的纽约驻留计划,参与者包括来自十二个国家的音乐人、视觉艺术家、舞者和作家。项目的核心理念是“在全球化时代重新思考归属”。
林晚星盯着屏幕,心跳加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也意味着要离开韩国一个月——在她刚刚建立立足点的时候。
她将邮件转发给李社长和团队,一小时后,紧急会议召开。
“时机很微妙。”宣传组长率先发言,“你现在正处于国内关注度的高点,离开一个月可能会损失热度。而且纽约的项目艺术性虽强,但商业价值不明确。”
金室长却持不同意见:“但这是个提升国际声誉的好机会。如果能在国际艺术圈获得认可,反过来会增强你在韩国的地位。”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社长。他沉吟片刻,看向林晚星:“你的想法?”
“我想去。”林晚星坦白地说,“不是因为商业考量,而是因为...我需要接触更广阔的视野。创作《伪装的母语》后,我意识到自己的经验只是全球离散体验的一小部分。如果能与其他艺术家交流,可能会找到更深层的创作方向。”
“风险是,一个月后回来,国内市场可能已经有了新的热点。”宣传组长提醒。
“但如果我带着更有分量的作品回来呢?”林晚星反问,“艺术家驻留计划通常要求参与者创作新作品。我可以承诺在纽约创作一首新歌,回来时带着完整的作品。”
会议室安静下来。最后李社长拍板:“去,但要保持国内的曝光。每周至少要有一个高质量的内容更新,可以是创作记录,也可以是与其他艺术家的对谈。另外,公司会派金室长和一个助理随行。”
“还有一个问题,”金室长补充,“语言。你的英语...”
“我可以学。”林晚星立刻说,“实际上已经开始学了。”
会议结束后,林晚星刚回到工作室,姜在宇就推门进来:“听说你要去纽约?”
“消息传得真快。”
“艺术驻留?”他靠在门框上,“不错的机会。纽约是个能把人撕碎也能让人重生的地方。”
“你去过?”
“去年巡演时待了一周。”姜在宇走进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笔记本,“如果你要去,见几个人。”他写下几个名字和联系方式,“这个爵士俱乐部的老板,这个独立厂牌的制作人,还有这个...她是个韩裔视觉艺术家,作品很特别。”
林晚星接过纸条,有些惊讶:“你认识这些人?”
“巡演时遇到的。”姜在宇轻描淡写,“艺术圈很小,全世界都一样。告诉他们是我介绍的,至少会请你喝杯咖啡。”
“谢谢前辈。”
“不用谢,我是投资。”姜在宇转身离开前说,“期待你回来时变成更好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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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周,林晚星在密集的行程中挤出时间准备纽约之行。除了常规的专辑宣传和演出,她还增加了英语课程,并开始研究其他参与艺术家的作品。
苏雨得知消息后,主动提出帮忙:“欧尼,我可以帮你整理资料!我也想了解国际艺术圈的情况。”
于是每周两次,两个女孩在练习室角落碰头,苏雨分享她找到的资料,林晚星分享创作心得。渐渐地,这种交流变成了双向的——苏雨开始尝试写自己的歌词,虽然还很稚嫩,但已经有了独特的视角。
“欧尼,你看这句怎么样?”一次会面时,苏雨递过笔记本,“‘练习室的镜子从不撒谎/它只映出我们想被看见的模样’。”
“很好。”林晚星真诚地说,“继续写下去,即使现在用不上,总有一天会找到它的位置。”
启程前一天,林晚星收到了尹美善的邀请。这次不是在茶馆,而是在老人在郊外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摆满了乐器、乐谱和世界各地的手工艺品。
“来,给你看样东西。”尹美善带她到一台老式录音机前,播放了一段磁带。沙沙的噪音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用生涩的英语唱着关于故乡的歌。
“这是我三十三岁时,在纽约录的。”尹美善眼睛里有遥远的光芒,“那时候我刚离婚,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重新开始。每天去语言学校,下午在餐馆打工,晚上在爵士俱乐部唱歌。”
磁带里的声音青涩却充满生命力,完全不同于林晚星熟悉的那个沉稳的传奇歌手。
“那段时间很苦,但也是我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尹美善关掉录音机,“因为当一切都被剥离,只剩下最核心的自己时,你才知道什么对你真正重要。纽约会给你这种感觉——你既微不足道,又独一无二。”
她递给林晚星一个小盒子:“带上这个。里面是我当年在纽约写的一些随笔,还有一些到现在还联系的朋友的联络方式。如果感到迷失,就翻开看看。”
林晚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皮质封面的小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谢谢前辈。”
“不用谢。”尹美善拍拍她的手,“只是记得,无论走多远,都要带回一些东西——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分享你看过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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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纽约的航班上,林晚星翻看着其他参与艺术家的资料:来自柏林的叙利亚难民音乐人,用电子音乐融合传统中东旋律;出生于巴西、在葡萄牙长大的视觉艺术家,作品探讨殖民遗产;印度裔英国诗人,书写南亚离散社群的记忆与遗忘...
她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归属感——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都在处理类似的议题,用不同的艺术形式探索身份、记忆和归属。
抵达纽约时已是深夜。项目安排的公寓在布鲁克林,窗外可以看见曼哈顿的天际线。助理智恩帮忙整理行李时兴奋不已:“欧尼,这里和首尔完全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首尔的秩序感在这里被一种混乱的活力取代。街上的人群说着几十种语言,建筑风格混杂,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食物和地铁的味道。
项目在第二天正式开始。第一次全体会议在切尔西区的一个loft空间举行,十二位艺术家围坐成一圈,用英语自我介绍。林晚星的英语还不流利,说话时不免紧张,但当她说“我来自中国,现在在韩国发展,我的音乐关于在两个世界之间寻找自己的声音”时,好几个人点头表示理解。
艾娃·陈主持讨论:“我们这个项目的核心问题是:在当今这个移动频繁的世界,‘家’意味着什么?‘归属’意味着什么?作为艺术家,我们如何处理自己的多元身份?”
接下来的讨论热烈而深入。叙利亚音乐人亚辛分享了他如何用音乐处理战争记忆;巴西艺术家索菲亚谈到“永远的局外人”状态如何成为她创作的动力;印度诗人拉吉夫则提出了“便携式的家”的概念——不是地点,而是一套可以随身携带的记忆和传统。
轮到林晚星时,她分享了《伪装的母语》的创作过程,以及韩国公众的反应。当她说到网络上的争议时,亚辛苦笑着说:“至少你还有争议。在我的国家,我根本不能公开发表这样的作品。”
讨论一直持续到傍晚。结束时,艾娃宣布第一个任务:“接下来的三天,请你们探索纽约,寻找一个能代表你们‘离散体验’的地点或场景。然后创作一个三分钟的即兴作品,形式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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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林晚星带着智恩穿梭在纽约的大街小巷。她去唐人街,听老一辈移民用粤语聊天;去皇后区的韩国城,观察在美韩裔的生活;去哈林区,感受非裔美国人的文化力量;最后,她在地铁里迷失了方向。
纽约地铁的混乱是传奇性的。林晚星看着不同肤色、不同着装、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们在同一节车厢里共存,突然有了灵感。
她在一个换乘站下车,那里是几条线路的交汇点,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不同方向。她站在人流中,打开手机录音功能,记录下环境音:脚步声、广播声、不同语言的碎片、街头艺人的音乐...
回到公寓,她用这些声音素材创作了一段电子音乐,配上了自己即兴哼唱的旋律。哼唱没有歌词,只有音节和音调,像是在模仿一种尚未成型的语言。
三天后的展示会上,十二位艺术家呈现了各不相同的作品。亚辛在布鲁克林大桥下录制了水声和风声,创作了一段沉思性的器乐;索菲亚拍摄了一系列移民家庭窗台上的植物,制作成幻灯片配上口述历史录音;拉吉夫则在地铁里朗诵诗歌,让乘客成为意外观众。
林晚星播放了她的地铁声音拼贴。结束时,索菲亚说:“我喜欢其中的迷失感——不是消极的迷失,而是一种开放的可能性。就像那些音节,它们还没有成为语言,但已经有了成为语言的潜力。”
艾娃点头:“这正是我们这个项目想要探索的——那些‘之间’的状态,那些尚未被定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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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留项目的第二周,林晚星去见了姜在宇推荐的几个人。韩裔视觉艺术家米娜的工作室在威廉斯堡,堆满了画布、摄影器材和各种材料。她的作品将传统韩纸艺术与街头涂鸦风格结合,探讨亚裔美国人的双重意识。
“姜在宇说你正在寻找自己的声音。”米娜给她倒了杯茶,“其实你已经找到了,只是需要勇气相信它。”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哪边都不完全属于。”
“那就站在边缘。”米娜干脆地说,“边缘是最有趣的地方,因为你可以同时看到两边。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在边缘创作的——不是韩国艺术,不是美国艺术,而是‘之间’的艺术。”
离开米娜的工作室,林晚星去了那家爵士俱乐部。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非裔美国人,听说是姜在宇介绍来的,坚持请她喝一杯。
“那小子去年在这里即兴表演了一段,震撼全场。”老板回忆道,“他说他是K-pop偶像,没人相信,直到他拿出手机给我们看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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