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黄泉路(2/2)
“段誉。”
戊土使者的声音,如同两块巨石摩擦,沉闷、粗粝,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死寂。
“能闯到这里,你……不错。”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缓缓举起那柄巨大的鬼头斧,斧刃之上,昏黄的光芒流转,仿佛承载着万千亡魂的哀嚎。
“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戊土使者立于白骨桥头。
厚重土甲与手中巨斧,仿佛与这片黄泉绝域同呼吸,共命运。
每一点昏黄气息的流转,都似乎牵动着脚下浑浊水潭的翻涌。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座山,一片地,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段誉停下脚步。
隔着数十丈浑浊翻腾的水潭,与那白骨之桥,与那如山的身影对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与之前乙木截然不同的沉重与凝实。
那并非单纯的力量强大。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扎根于大地,承载着死亡与终结意蕴的……“势”。
这戊土使者,比乙木更难对付。
“葬身之处?”
段誉缓缓开口,声音穿过昏黄的雾气,平静无波。
“这话,乙木也说过。”
“然后,他死了。”
戊土使者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乙木那个废物,只会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毒藤鬼术。”
“而我,代表的是大地的厚重,是死亡的归宿,是……终结本身!”
话音未落。
他动了!
那看似笨拙沉重的身躯,行动起来却快得惊人!
一步踏出,脚下的白骨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第二步,已跨越十数丈距离,如同缩地成寸!
第三步,那柄缠绕着昏黄气息的鬼头巨斧,已携带着开山裂地般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当头劈下!
“裂地斩!”
斧未至,那股沉重如山的压力已先一步降临!
段誉只觉周身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脚下地面更是传来强大的吸力,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硬撼这一斧!
好霸道的力量!好诡异的“势”!
段誉眼神一凝。
体内灰白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
北冥神功!天鉴寒意!
两种力量交融,迸发出强大的挣脱之力!
他双脚并未移动,身形却如同风中落叶般,向着侧后方飘然而退!
同时右手拇指悍然按出!
少商剑!石破天惊!
一道雄浑无匹的剑气,如同无形巨杵,逆着斧势,悍然撞向那巨大的斧刃!
“铛——!!!!!”
剑气与斧刃悍然相撞!
发出震耳欲聋,仿佛金铁交击般的巨大轰鸣!
狂暴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周围浓稠的黄雾都冲散了一大片!
浑浊的水潭掀起狂涛,白骨桥剧烈摇晃!
段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剑气反馈回来,手臂微微一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数步,脚下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
而那戊土使者,只是身形微微一晃,巨斧略微上扬,便再次稳住,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好!能接我一斧,你有资格让我认真!”
他低吼一声,不再试探。
巨斧挥舞开来,带起道道昏黄的残影,每一斧都势大力沉,蕴含着撕裂大地般的恐怖力量!
更诡异的是,他的斧法似乎与这片黄泉绝域产生了某种共鸣。
每一斧劈出,脚下的大地便传来轻微的震颤,浑浊水潭中浊浪翻涌更急,空气中那昏黄的雾气也随之流动、汇聚,增强着斧势的威力!
仿佛他并非一人在战斗。
而是在借助整片“黄泉路”的力量!
段誉身处其中,只觉压力如山如海,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
不仅要应对那开山裂地的巨斧,更要分心抵抗那无处不在的地气吸力、浊气侵蚀,以及戊土使者那引动阵法共鸣所带来的沉重“势”场。
他的凌波微步受到极大限制,闪转腾挪不再如往日那般圆转自如。
六脉神剑的剑气虽然凌厉,但斩在那厚重的土甲与巨斧之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浅白痕,难以造成实质性伤害。
而戊土使者的攻击,却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仿佛不知疲倦。
“嘭!”
一次闪避稍慢,斧面携带的沉重气劲擦中段誉左肩。
虽然有北冥真气护体,但那恐怖的力量依旧让他半边身子一阵酸麻,气血翻涌,喉头一甜。
他借力向后飘退,脸色微微发白。
不能硬拼!
这戊土使者力大无穷,防御惊人,更兼能引动阵法之力,在此地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必须找到他的弱点!
段誉一边以精妙身法和剑气周旋,一边仔细观察。
他发现,戊土使者虽然力大势沉,但招式变化相对简单,速度也并非绝顶。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过度依赖与这片绝域的共鸣,自身真气虽然雄浑,却略显……呆板迟滞。
是了!
土性厚重,主承载,亦主迟滞。
戊土使者将自身与大地、与阵法深度融合,固然获得了无匹的力量与防御,却也束缚了自身的变化与灵动。
他的“势”虽然强大,却不够“活”!
这,便是破绽!
段誉心念电转,已有计较。
他不再试图以剑气硬撼对方防御。
而是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穿花蝴蝶,围绕着戊土使者不断游走。
商阳剑巧破斧势关节,中冲剑猛攻其必救之处,少泽剑变幻莫测,干扰其气机流转……
六脉神剑的精妙变化,被段誉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不再追求一击建功,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不断寻找、制造着对方那沉重“势”场中的一丝丝不谐与空隙。
戊土使者巨斧挥舞,昏黄的斧影笼罩四方,却总在关键时刻被段誉以毫厘之差避开。
那凌厉多变的剑气,更是如同附骨之疽,专攻他招式转换、气息衔接的薄弱之处。
让他空有拔山之力,却如同拳头打棉花,难受至极。
“鼠辈!只会躲躲藏藏吗!”
戊土使者久攻不下,暴躁怒吼,斧势更加狂猛,却也因此露出了更多破绽。
段誉眼神一亮!
机会!
就在戊土使者一斧力竭,新力未生,巨斧微微回撤的刹那!
段誉身形猛地一停!
不再游走!
体内灰白真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压缩、凝聚!
全部精神,所有力量,尽数灌注于右手食指之上!
指尖,一点极致的灰芒亮起!
不再是北冥的吞噬,也不再是天鉴的冰寒。
而是两种力量极尽压缩、碰撞后,衍生出的,一种介乎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混沌意蕴!
仿佛能瓦解一切结构,归于本源!
“归墟……指!”
他低喝一声,一指刺出!
无声无息。
速度不快。
却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那昏黄雾气的阻滞,无视了戊土使者周身厚重的土甲与护体气劲。
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戊土使者巨斧与手臂连接的关节之处!
那里,正是他气机流转,引动阵法之力的一个关键节点!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戊土使者只觉手臂关节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
不是痛。
也不是麻。
而是一种……“失去”的感觉。
仿佛那处关节,连同其中流转的真气,与阵法勾连的气机,都在那一指之下,被强行“抹去”了!
他赖以横行,与巨斧、与大地、与阵法浑然一体的力量流转,瞬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断层!
“呃!”
他闷哼一声,那沉重如山的巨斧,竟再也把握不住,脱手飞出,轰然砸入旁边的浑浊水潭之中,溅起冲天浊浪!
与此同时。
他那原本浑厚无匹,仿佛与大地同呼吸的“势”,也如同被抽走了基石的大厦,骤然崩塌、紊乱!
周身土甲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不……不可能!”
戊土使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踉跄着后退,试图重新凝聚力量。
但段誉岂会给他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身形如电,瞬间欺近!
左手少商剑,右手天鉴掌!
剑气雄浑,掌风冰寒!
如同两道怒龙,狠狠轰击在戊土使者因“势”崩而露出的胸膛空门之上!
“嘭!嘭!”
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戊土使者厚重的土甲,在失去了阵法之力支撑后,再也无法抵挡段誉这蓄势已久的全力一击!
胸甲瞬间凹陷、破裂!
狂暴的剑气与阴寒的掌力透体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脏腑!
“噗——!”
戊土使者狂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那白骨桥头。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体内肆虐的异种真气与那无处不在的阴寒,让他浑身僵硬,力气迅速流失。
他抬起头,透过破碎的面具,死死盯着缓缓走来的段誉。
眼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对那“归墟指”力量的恐惧。
“你……那是什么……武功……”
他嘶声问道,声音微弱。
段誉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戊土使者惨然一笑。
“你以为……赢了?”
“黄泉路……只是开始……”
“圣物即将苏醒……归墟之门……必将洞开……”
“你们……谁都阻止不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
那双瞪大的眼睛,依旧望着昏黄的天空,充满了疯狂与不甘。
段誉默默地看着他的尸体。
又看了一眼那翻涌的浑浊水潭,与那寂静的白骨桥。
戊土使者临死前的话,如同警钟,在他心中敲响。
黄泉路只是开始。
圣物即将苏醒。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再停留。
踏上那白骨森森的奈何桥。
桥身摇晃,发出吱嘎声响,仿佛随时可能坍塌。
桥下,浊浪翻滚,无数苍白的手臂在水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哀嚎。
段誉视若无睹,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向对岸。
当他踏过最后一块白骨,脚踏实地时。
身后的黄泉路,那无边的昏黄雾气,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
露出了原本戈壁的样貌,只是更加残破,死气沉沉。
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但段誉知道,那不是梦。
前方。
星宿海那标志性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风蚀岩群,已然清晰可见。
一股比黄泉路浓郁十倍、百倍的邪恶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从岩群深处扑面而来。
其中,更夹杂着丁春秋那熟悉而令人厌恶的阴毒气机。
还有……一道更加深沉,更加晦涩,仿佛与整个星宿海融为一体的……恐怖存在。
壬水使者。
以及那尚未完全苏醒,却已散发灭世威能的……黑月圣物。
段誉深吸一口气。
压下体内激荡的气血与真气损耗。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最后的战斗,就在前方。
他整理了一下略微破损的衣袍,迈开脚步,向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邪恶的岩群,毅然走去。
身影,在逐渐黯淡的天光下,拉得很长。
孤独。
却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