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归航的船与等待的潮(2/2)
林小满的手指在发抖,拆了三次才把信封拆开。录取通知书上的照片还是准考证上的样子,只是
“中了!中了!”赵铁柱抢过通知书,举得高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咱岛出大学生了!还是京市的大学!”
李二婶抹着眼泪笑:“我就说王丫眼光准,早说林厂长不是一般人。”张师傅掏出烟袋锅,手却直哆嗦,半天没点着,最后索性把烟袋锅往腰里一别,说:“今晚加菜!我亲自下厨!”
宛宛趴在林小满怀里,指着通知书上的“京市”两个字,奶声奶气地问:“娘,这就是有天安门的地方吗?我能去吗?”
“能,娘带你去。”林小满把孩子抱得更紧了,眼眶热得发烫。她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人们,突然想起在省城考场上写的作文。原来最难忘的一天,不是在省城的热闹里,而是在这熟悉的院子里——有烤糕的香,有亲人的笑,还有这封跨越山海的通知书,把日子烘得滚烫。
新的发酵
录取通知书带来的热闹,像场持续的好天气,把海晏岛的每个角落都晒得暖洋洋的。公社书记亲自来糕坊,拍着林小满的肩膀说:“给咱岛争光了!去了京市好好学,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本。”他还送来块红绸,说要挂在糕坊门口,让全岛人都看看这份荣光。
林小满却没心思庆祝。她在琢磨着去京市前,得把糕坊的事安排妥当。张师傅年纪大了,她想把烤炉的火候秘诀写下来,一条一条记在本子上:“海浪花糕需用松木火,初时大火烤三分钟定型,再转小火慢烘一刻钟,炉温全凭经验掌握……”;孙桂兰的海苔处理得最好,她打算让她带两个徒弟,把“三洗三晒”的法子传下去;还有那些从省城淘来的旧书,她挑了几本《果树栽培学》给了生产队,说或许能改良岛上的果树。
“我走了,你们也得继续考。”她在复习小组的会上说,把周老首长给的资料都分了下去,“小凤的语文进步快,多背些古诗;赵铁柱的历史记得牢,再补补数学;王丫心思细,政治题多琢磨琢磨,明年肯定行。”
小凤红着眼圈:“林厂长,你到了京市,真的会寄信吗?用你教的那些新名词写开头那种。”
“写,经常写。”林小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还会把京市的糖桂花寄回来,咱做新样式的糕。等你们考上了,我去车站接你们,带你们看京市的天安门。”
赵铁柱挠着头笑:“我要是考上,就报农业大学,学怎么在礁石滩上种果树,回来让咱岛也长满甜果子。”
陈建军和李秀兰对视一眼,小声说:“我们想考京市的轻工业学院,跟你做邻居。”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林小满每天除了安排糕坊的活计,就是收拾去京市的行李。她把那本有李政委批注的《化学》包上书皮,放进最稳妥的包袱里;把周老首长给的钥匙串在红绳上,贴身戴着;还特意烤了一炉海浪花糕,用防潮纸包好,打算带去京市,给老首长们尝尝新配方。
出发去京市的前一天,林小满在灶房忙到深夜。她烤了最后一炉海浪花糕,用的是新琢磨的配方——加了点蜂蜜,果然比以前更耐放。她把糕分装在八个盒子里,每个盒子里都放了张纸条:“等你们的好消息。”
赵铁柱的盒子里,她多放了块红糖,想起他总说考试前吃点甜的有精神;王丫的盒子里,夹了片晒干的桂花,说让她提前闻闻京市的味道;陈建军和李秀兰的盒子,她用红绳系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同心结。
第二天一早,码头上又挤满了人。宛宛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哭着说:“娘要早点回来,我给你留海菜包,还给你画京市的天安门。”林小满把孩子递给孙桂兰,在她额头亲了又亲:“等着娘,娘给你带京市的糖葫芦。”
张师傅拄着拐杖,把一个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烤糕的老面引子,带到京市去,想尝家里味道了,就自己烤点。”布包上还绣着个小小的浪花,是孙桂兰连夜绣的。
李二婶拉着她的手,往她兜里塞了把花生:“路上吃,顶饿。到了京市要是想家,就闻闻这花生味,跟咱岛的土一个香。”
船开时,她看见张师傅站在码头上,举起烟袋锅朝她挥了挥,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晨光里亮了一下,像颗小小的星。李二婶和王丫在抹眼泪,赵铁柱和陈建军扯着嗓子喊:“到了京市给咱拍张照!要跟天安门一起拍!”
林小满站在船尾,望着越来越小的海晏岛,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黄铜钥匙——周老首长给的,上面还挂着红绳结。海风掀起她的衣角,带着海浪花糕的甜香,仿佛在说:去吧,去看更大的世界,记得回来就好。
她想起那些收起来的木头碎料,想起那本没买成的《食品工艺学》,想起同伴们眼里的光。原来高考不是终点,只是块新的发酵面团,得用汗水揉,用真心发,才能烤出更香甜的日子。
船越走越远,海晏岛的轮廓渐渐融进晨雾里,只剩下灯塔的尖顶,像根细细的针,把她的心和那片海牢牢缝在一起。林小满知道,这一去山高水长,但无论走到哪里,海晏糕坊的炉火都在等她,岛上的潮声都在念她,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甜,会像发酵的老面,一年比一年醇厚。
她摸了摸怀里的录取通知书,上面“京市师范大学”几个字被体温焐得温热。远处的海平面上,朝阳正一点点爬上来,把海水染成金红色,像极了刚出炉的海浪花糕,温暖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