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投票那晚,没人睡(2/2)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规则一旦建立,便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人,哪怕她是受害者。
当晚,苏锦黎亲赴拾遗亭。
风很大,吹起她素色裙裾。
她站在高榜之下,声音不高,却穿透人群:“今日之事,非因一人之私,而损万民之信。所有已投之票,作废。七日内重开投票,并增设五处分投站,遍及城南、西坊、北市、东集与河桥。”
人群中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掌声。
甚至有乞丐棚的老丐拄拐出来喊:“咱们也办个代读团!谁不识字,我来念!”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陌生的踏实。
不是胜利,而是共建。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她洗净双手,取出那只陶匣,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那行小字:“罪可录,情难判。”
窗外雪停了,东方微白。
柳知秋走进书房,手中捧着最新舆情简报。
她欲言又止,终是开口:“王妃,我梳理了各站反馈……年轻一代普遍支持录入,尤其是女塾学子与寒门士子。但年长者,尤其世家出身的长辈,多持保留态度。”
苏锦黎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没有立即回应。
风已起,火已燃,接下来的路,不再是单向的审判,而是更深的叩问。
有些裂痕,需要用另一种方式缝合。第七日的风雪比前几夜更紧。
柳知秋踏着积雪走入书房时,手中捧着一叠未干的便签纸,边缘已被她的体温焐热。
她将纸张轻轻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王妃,‘跨代对话夜’的回应超预期。百人到场,六十七组亲子共读,留下千三百二十一张留言。”她顿了顿,“很多人写完后哭了。”
苏锦黎正对着烛火翻看最后一份候选材料,闻言抬眼,目光落在那一叠五颜六色的便签上。
有孩童用歪斜笔迹写下的“姑姑错了,但她说了对不起,老师说要说出来才不会烂在心里”,也有老人颤抖着落笔的“我年轻时也逼死过丫头……如今看她,像照镜子”。
她指尖一顿。
这些字不是控诉,也不是赦免,而是一次迟来的对视——过去与现在,长辈与晚辈,在同一盏灯下被迫直面彼此的影子。
她忽然明白,真正的改变不在票数多少,而在这一夜之间,有人终于愿意开口,有人终于学会倾听。
“这不是审判的终点。”她轻声道,“是教育的开始。”
柳知秋点头:“已有七所女塾主动申请将拾遗材料编入‘民史课’。韩霁也在起草《平民记忆录》出版计划,李承武提议在羽林营旧址建一座开放式档案馆……规则正在长出根来。”
苏锦黎望着窗外渐深的夜色,没有接话。
她知道,这股力量已不再依附于她或萧澈的权势,而是悄然渗入街巷、学堂、军营,甚至那些曾闭门不闻窗外事的世家内院。
它不再是反抗,而是重构。
到了晚上,十七处投票站陆续传来准备就绪的消息。
她独自登上记忆塔顶。
那是由旧城墙改建的一座高台,立于城中心,可俯瞰全城。
风雪扑面,几乎睁不开眼。
远处,一盏灯笼亮起,接着是第二、第三……十七处火焰次第点燃,顺着街道蜿蜒铺展,如一条流动的星河,将整座京城轻轻环抱。
那一刻,她竟有些恍惚。
这不是胜利的光,是信任的链。
每一个点亮的人,都在说:我愿参与,我仍相信。
柳知秋快步奔来,发梢结了霜,声音却清亮:“结果出来了——‘录’占六成七。其中,十二至二十岁投票者中,支持率高达八成九。”
苏锦黎静静听着,良久才问:“有多少孩子投了?”
“四成三。”
她闭上眼。
这个数字远高于她预想。
四成三的少年,选择了记住,而不是遗忘;选择了面对,而不是回避。
他们还未尝过权力滋味,也不懂政治利害,却凭着最朴素的是非感,把一只手伸进了历史的裂缝里。
“那就够了。”她低声说。
够了。
不是为芸娘,也不是为苏婉儿,而是为了下一个可能被抹去的名字。
风雪未歇,灯火不灭。
而在皇城深处,一道身影伫立窗前,凝视着那条横贯京城的光带。
皇帝缓缓摘下腰间佩剑,交到等候已久的内侍手中。
“明日。”他声音沙哑,几不可闻,“把东宫旧档……送去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