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围巾里藏着半句歌(2/2)
有些告别,也不必说出口。
清晨五点,天光尚未破晓,江南的雾气还缠在屋檐与树梢之间。
林野已坐在梨树下,膝上搁着手机,屏幕亮着录音界面。
她没开灯,也没穿外套,只是静静等风停歇的那一刻——那是声音最清晰的时候。
她按下录制键,深吸一口气,将那段旋律轻轻哼出。
音不准,节奏也不稳,像一个生疏的初学者,可每一个音符都带着重量,从胸口缓缓升起。
是《野性的呼唤》片头曲,母亲那晚唱过的那一段。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调子,可当第一个音落下时,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不是画面,不是语言,而是某种埋在骨血里的回响。
每天一遍,不多不少。
她不发消息,不打电话,甚至没有再打开过视频通话。
她只是坚持做这一件事:对着东方微明的天空,向着三百公里外那间老公寓的方向,把歌声录下来,上传至云端,让江予安的老式录音笔自动接收、循环播放。
起初几天,她心里空得发慌。
仿佛这行为本身是一种逃避,又像是一种执拗的对抗——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你沉默,我就用声音填满沉默。
可到了第四天清晨,雨后初晴,阳光斜斜地穿过梨树枝叶,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报复,也不是等待回应,而是一种给予。
她不是在等母亲醒来,也不是在求一句“对不起”或“我想你”。
她只是想让那个曾经被责骂、被否定、躲在被窝里偷哭的小女孩知道:有人听见了你。
有人记得你爱的歌。
有人愿意替你说出你从未说出口的话。
第五日,江予安传来一条简短信息:“笔快满了。”
她回了一个“嗯”,便不再多言。
第六日,她梦见自己站在雪地里,母亲穿着旧棉袄追过来,手里攥着一条红围巾。
她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可就在她几乎要崩溃时,远处传来自己的歌声,和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叠在一起,一高一低,错落却和谐。
她惊醒过来,心跳剧烈,心口荆棘纹身竟微微发热,却不痛,反倒像被暖流浸润。
第七日清晨,她照常录下歌声,正要关闭录音,手机突然震动。
新音频文件抵达,发信人仍是江予安。
她戴上耳机,屏住呼吸。
前几秒是熟悉的瓷碗轻碰声,水龙头滴答两下,然后,母亲的哼唱再度响起——依旧是走调的、断续的,却比上次更连贯了些。
接着,另一个声音悄悄渗入背景:是她的录音,从某个角落播放出来,微弱却坚定。
两个声音交错、重叠,竟在某个瞬间形成了奇妙的和声,像是两股不同方向的风终于找到了同一频率。
中间有一段停顿。空气静得能听见呼吸。
然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缓慢、谨慎,一页页掀过。
林野猛地睁大眼——她认得那声音。
那是她撕碎又拼好的“走好”纸条,边缘参差,用胶带勉强粘合,藏在书桌最底层抽屉里。
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它存在。
可现在,它正在母亲手中一页页翻阅。
心口荆棘纹身刺了一下,尖锐而短暂,随即化作一股暖流,自胸腔扩散至四肢。
她抬手抚上胸口,指尖触到皮肤下那片蜿蜒的纹路,竟觉它比往日柔软了几分。
她没哭,也没有立刻重听。
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晨光一点点爬上梨树的枝头,一片花瓣悄然坠落,落在手机屏幕上,像一声无声的应答。
那天之后,她依旧每天清晨唱歌,不再追问是否有回应。
因为她终于明白,有些对话本就不必在同一时空完成,就像山茶花不必在同一季开放。
而母亲藏在围巾里的半句歌,早已替她把“舍不得”唱成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