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淬火柔情和不灭印记(2/2)
就在这时,顾锦城左臂伤口因他长时间保持高度警戒和肌肉紧绷姿态,一阵剧烈的、如同烧灼般的刺痛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稳如磐石的身形也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色微微发白。
“顾队!”宋墨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医者的本能让她瞬间忘记了眼前的老人和自身的虚弱,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未受伤的右臂,支撑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她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左臂膀上被鲜血浸湿、隐隐发烫的绷带时,心猛地一沉,那温度明显高于正常值。
“你伤口裂开发炎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和一丝严厉的责备,“必须立刻重新处理!否则感染加深后果不堪设想!”她抬头看向威尔逊,眼神清澈而恳切,“威尔逊先生,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可以暂时停留的地方进行处理,你的‘家’……可以暂时收留我们吗?作为回报,我会为你处理伤口,并分享我们有限的医疗资源。”她直接提出了交换条件,坦荡而真诚。
这一幕似乎触动了威尔逊内心深处某个早已冻结的柔软角落。他看着顾锦城——这个明显是队伍首领、气场强大的硬汉,因保护队友而伤重不支,又看着宋墨涵——这个自己尚且虚弱不堪的医生,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首先关心和竭力扶持的依然是同伴的伤势。这种在绝境中依然闪耀的相互扶持、牺牲与担当,与他记忆中队伍最后时刻因恐惧和绝望而产生的猜忌、指责甚至自相残杀形成了太过强烈、几乎让他心脏痉挛的对比。
沉默了近半分钟,空气中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遗迹低鸣。威尔逊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松开了紧握的激光扳手,任由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身后那条更狭窄、幽暗的通道入口的部分空间,沙哑得几乎破碎地说:“……跟我来。里面……稍微安全点。但别弄出太大动静……‘它们’……对声音很敏感……”
危机暂时解除。队员们稍稍松了口气,但握持武器的手并未完全放松,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顾锦城在宋墨涵和林静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跟随着步履蹒跚、背影佝偻的威尔逊,走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赵青和张伟则默契地断后,迅速而专业地清理了队伍在圆形空间停留过的痕迹,并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装置。
威尔逊的“家”,是静默点边缘一个被废弃的小型能源调节室,空间比之前的圆形空间小得多,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堆满了各种锈蚀的机械零件、断裂的管线和一些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色的织物,形成了一个个杂乱的障碍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灰尘、金属锈蚀和长期未洗漱的酸腐气味,令人作呕。但这里确实如他所说,静默点的效果似乎更强,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意识的低语和嗡鸣几乎消失了,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仿佛从狂暴的海面潜入了一处深水避风港。
一进入这个相对封闭、安静的空间,宋墨涵立刻不顾自己的疲惫和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处,强行让顾锦城坐在一个相对干净、垫了块破布的金属箱上,动作迅速却又不失轻柔地开始拆解他手臂上已被血和脓液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绷带。当伤口完全暴露在应急冷光手电的光线下时,她的心再次揪紧——缝合线多处崩裂,皮肉外翻,伤口边缘红肿发烫,中心区域甚至有些许黄白色的脓液渗出,明显已有感染迹象。
“需要立刻清创,去除坏死组织,重新缝合,并注射强效广谱抗生素。”她快速做出专业判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迫,“林静,帮我准备医疗包,最高优先级!无菌纱布、生理盐水、清创器械、缝合包、还有那支代号‘哨兵’的广谱抗生素!”她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清晰回荡。
顾锦城皱了皱眉,想说自己还能坚持,先确保环境和威尔逊的情况,却被宋墨涵一个严厉甚至带着些许怒意的眼神瞪了回去。那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担忧和心痛,但更有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和坚决。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沉默地靠在冰冷的金属箱上,看着她因透支而苍白却异常专注坚定的侧脸,感受着她为了操作而不得不冰凉的指尖在自己滚烫伤口周围轻柔而精准的触压、评估。一种混杂着剧痛、无奈、深深依赖和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他坚韧的心腔内涌动、交织。
清创的过程伴随着酒精棉球灼烧的刺痛和手术钳剥离坏死组织时更深的痛楚,顾锦城额角青筋暴起,下颌线绷紧如岩石,硬生生忍住了一声不吭,只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线和偶尔因极致忍耐而收缩的肌肉泄露了他的痛苦。宋墨涵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快速,每一次下刀、每一次擦拭都精准无比,稳如磐石,仿佛手下是她此生必须守护的最珍贵的器物。她额头的汗水不断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有时甚至模糊了视线,她也只是快速地用臂弯擦去,目光始终如炬地锁定在伤口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当进行到缝合阶段时,她手中的持针器与缝线仿佛与她融为一体,拥有了生命般,在皮肉间稳健地穿梭,留下细密而整齐的线脚,像是一道精心修复的痕迹。在这寂静的、只有彼此沉重呼吸声、器械轻微碰撞声以及远处隐约遗迹脉动的空间里,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与绝对信任。他将他手上的、关乎战斗力的臂膀完全交付于她,毫无保留;而她则用自己全部的技艺、心力乃至意志力,去修补他身体的创伤,也仿佛在无声地、一遍遍地安抚着他作为领导者所必须承受的巨大压力和灵魂深处的疲惫。
威尔逊蜷缩在角落一个用破布和绝缘材料堆成的窝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他看到了顾锦城在剧痛下的绝对隐忍和沉默的坚韧,看到了宋墨涵在自身极限状态下爆发出的极致专注、专业与那种深藏的温柔,也看到了两人之间那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生死相托的深厚情谊。这场景,像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束,顽强地刺破了他心中积郁多年的、由恐惧、孤独和背叛凝结成的厚重冰层,带来一丝几乎被他遗忘的……暖意。
缝合结束,宋墨涵仔细地为顾锦城注射了抗生素,然后用干净的无菌纱布妥善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地打上结。做完这一切,她才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软倒下去。顾锦城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立刻眼疾手快,用未受伤的右臂一把揽住她纤细而疲惫的腰肢,将她稳稳扶住,让她虚脱般靠在自己身侧坚实的躯干上。
“别只顾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关切,目光紧紧锁在她苍白如纸、布满虚汗的脸上,“你自己也需要休息,立刻。”他的手臂收紧,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宋墨涵靠着他温暖而坚实的身躯,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血腥、汗水和特有气息的味道,莫名感到一阵安心。她轻轻摇了摇头,努力聚焦目光,转向角落里的威尔逊,声音虽然虚弱却依旧清晰:“我没事,缓一下就好。威尔逊先生,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我们需要确保这里每个人都尽可能保持健康。”
这一次,威尔逊没有再拒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警惕。他默默地、几乎是顺从地伸出那条布满污垢、新旧伤痕交错的手臂,浑浊的眼睛里,那兔子般的惊恐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芒在隐隐闪烁。
顾锦城环抱着虚弱却依然心系他人的宋墨涵,感受着臂膀上新缝合伤口传来的、象征着生存与守护的阵痛,又看向眼前这个在绝望深渊中挣扎了四年、似乎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老人。臂膀上那整齐的缝线,仿佛成了一个特殊的印记——既烙印着与遗迹、与未知敌人战斗的残酷,也铭刻着队友舍身救赎的温柔,更承载着在生死边缘反复淬炼出的、愈发深沉而难以言喻的情感纽带。在这座庞大、诡异、不断吞噬生命的遗迹深处,在这间充斥着废墟与绝望气味的狭小避难所里,人性中的坚韧、互助与柔情,如同在淬火中反复锻打、去除杂质的精钢,正绽放出愈加璀璨、似乎任何黑暗都无法彻底湮灭的不灭光芒。而这光芒,或许正是他们面对后续未知险阻时,最宝贵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