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深宫再召见（1/1）
烛火摇曳，将养心殿偏殿映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人心头的阴霾。
皇帝半倚在榻上，锦被盖到腰间，露出一件明黄色的软缎中衣。他的脸色比上次相见时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嘴唇缺乏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在苍白的面容上灼灼发光，那光芒里交织着惊悸、疲惫，还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焦灼。他仿佛一夜之间老去了十岁，昔日帝王威严虽在，却被一种更深的不安侵蚀着。
裕亲王和赵邦瑞一左一右肃立榻前，面色凝重如水。殿内再无他人，连侍奉的太监都被远远屏退。空气里弥漫着名贵药材的苦涩气味，却压不住那无形无质、却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
李寻欢、汪小闲、龙啸云、谢颜四人静立殿中。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还带着风尘与血腥气，如今又被这深宫夜召卷入更深的漩涡。
皇帝没有寒暄，甚至没有等他们完全站稳，便急促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汪先生，李爱卿……你们来了，好，好。”他喘息了一下，努力坐直了些，目光死死盯住汪小闲，“边关……八百里加急……西域诸国异动频繁，嘉峪关外，敦煌、楼兰故地，多处发现金刚门妖人活动迹象，规模空前！结合先生带回的消息……那‘轮回盘’！告诉朕，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它与幽冥鬼姥、与金刚门、与朕的江山社稷，到底有何关联？！”
他将问题抛了出来，像是一个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慌与求知欲。
汪小闲白衣如雪，神色平静如古井深潭。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启禀陛下。臣追击幽冥鬼姥，至西山百鬼窟。其地险恶，机关重重，更有金刚门长老接应。妖妇手中‘黄泉引魂铃’邪异非常，能惑人心神，驱策毒物。臣与之激战，重创其躯，毁其半成功力，然其借地利邪术，最终遁走。”
他言语简洁，略去了惊心动魄的过程，但寥寥数语，已让殿内众人想象出那一战的凶险。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锦被，骨节发白。
汪小闲继续道：“在其遁走前，臣于隘口截获其传讯信鸽一枚。”他从袖中取出那枚纤细的竹管，由裕亲王接过，呈给皇帝。“其上密语，臣已破解部分。提及‘轮回盘’并非死物，似与一种极古老的秘术仪式相关，关乎……气运流转，乃至社稷更迭之秘。金刚门寻找此物，绝非为财，其所图，恐是倾覆天下。”
“气运流转……社稷更迭……”皇帝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裕亲王连忙上前为他捶背。
“陛下保重龙体！”赵邦瑞沉声道，眉头紧锁。
咳声良久方歇。皇帝抬起头，眼中已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与愤怒：“朕早该想到……早该想到！曹宏虽除，其背后势力盘根错节，阴魂不散！幽冥鬼姥……金刚门……轮回盘……这是他们颠覆我大明江山的又一毒计！又一毒计！”他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猛地看向李寻欢四人，目光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意味，那不是一个皇帝在看他的臣子，而是一个绝望的人在乞求救命稻草：“诸位爱卿！贼人亡我之心不死！幽冥鬼姥逃脱，后患无穷！朕知你等归心似箭，欲享太平……但国难当头，社稷危殆！朕……朕恳请诸位，暂缓归期，助朕彻查此事，揪出这‘轮回盘’的真相，斩断金刚门的魔爪！否则……否则朕寝食难安，这天下……这天下……”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竟有些哽咽。
裕亲王适时开口，声音沉痛而坚定：“陛下所言极是。幽冥鬼姥此番逃脱，必会变本加厉。若让其‘轮回盘’阴谋得逞，则天下大乱，苍生受苦，重现前朝五代十国之惨剧亦未可知！诸位皆乃国之栋梁，侠义之士，心怀天下，岂能坐视奸邪横行，社稷倾覆？”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和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李寻欢垂着眼睑。他能感受到皇帝那几乎实质化的恐惧，也能感受到裕亲王话语中的沉重压力。他看了一眼汪小闲，师父眼中是一片深沉的平静，无波无澜。他又瞥向龙啸云，龙啸云浓眉紧锁，虎目中既有愤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谢颜则低眉顺目，仿佛一切听从安排。
他知道，这不是商议，这是旨意。一场无法拒绝的托付。皇帝已将他们的去留，与江山社稷的安危捆绑在一起。拒绝，便是置天下于不顾，便是触怒这惶惶不可终日的帝王。那刚刚看到的、保定李园的平静生活，如同水月镜花，在这一刻彻底破碎，变得遥不可及。
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如同铅块。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隆恩，臣等感激不尽。锄奸扶弱，保境安民，本是我辈份内之事。陛下有命，臣等万死不辞。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敌暗我明，凶险异常，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方可不负圣望。”
皇帝听到李寻欢应允，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瘫软在榻上，连连道：“好！好！有李爱卿此言，朕心甚安！朕心甚安！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裕亲王，赵提督，朕命你二人全力配合，一应所需，皆从内帑支取，不得有误！”
“臣，遵旨！”裕亲王与赵邦瑞齐声应道。
一场针对那神秘“轮回盘”的秘密调查，就在这深宫夜话、皇帝几近崩溃的哀求与重臣的凝重承诺中，悄然拉开了序幕。殿外的夜，更浓了。而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似乎也已听到了它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