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这哪里是过家家(2/2)
“谁教你们这么干的?”苏锦问那个正给马刷毛的驿丞。
驿丞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擦了把汗,憨笑着指了指路边几个背书包的娃:“讲学堂的学生崽。他们说这叫‘活政榜’,每个月都要汇总抄一份,寄到州府去。说是……说是让咱们的辛苦能被上面看见。”
苏锦没全信。
她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当即找了几个亲兵,换上流民的破烂衣裳,一脸晦气地去驿站讨水喝,还故意挑三拣四。
结果那驿丞虽然脸色难看,但硬是没敢发作,老老实实给打满了水。
前三天,这几个“流民”在墙上留了五个大大的差评,那是真的一点面子没给。
苏锦就在暗处盯着,只见那驿丞急得满嘴燎泡,连夜带着伙计把水缸刷了三遍,又把漏风的窗户纸全糊好了。
到了第四天,那几个“流民”再去的时候,驿丞的服务态度好得像是见了他亲娘。
当晚,一个新的“改过嘉奖”就被画在了墙上。
苏锦看着那面墙,若有所思。
她把这事儿写进了军报,末尾加了一句极具苏氏风格的评语:“这玩意儿比鞭子管用,建议推广,这就叫‘政绩哪怕贴在墙上,也比烂在肚子里强’。”
而在民录司,阿依收到的东西就更离谱了。
那是一份来自城郊某个村子的投稿,标题叫《父母守则》,执笔者是一群平均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
这帮小兔崽子一本正经地列了二十条规矩:“不准私藏救济粮”、“给爷爷煎药必须说清楚三碗水煮成几碗”、“爹娘吵架不准摔书本”……
最狠的是最后一条:“违者,暂停饭食分配权。”
阿依看得直乐,刚想当成童言无忌存档了事,却突然停住了。
她想起了那个被自己父亲“骗”着写下遗书的少年。
她没笑,反而板着脸把这份东西交给了几位法理学者。
那帮老头子研究了半天,最后居然真的出了一份正儿八经的《家庭契约民事效力参考意见》。
意见书下发后,成都周边好几个村子都出现了奇景。
晚饭桌上,目不识丁的老农哆哆嗦嗦地把一天的开销报给正在读小学的儿子听,生怕漏了一文钱被记上一笔“账目不清”。
阿依在那份档案的批注栏里,写下了一句让无数人后背发麻的话:“当最小的单位开始立约,最大的秩序正在生成。”
春社大典这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林默站在高台上,声音穿透雨幕:“明年起,‘庶民要事录’评选,增设‘制度创新类’大奖。首批提名的,便是这‘活政榜’与‘家庭契约’。”
典礼散场时,人群并未散去。
宫墙根下,几个孩童正奋力踮起脚尖,用几张并不宽大的油纸,护着墙上那张刚刚贴上去的《小官议事录》。
雨水顺着他们的额头流下来,也没人松手。
林默撑着伞从旁边经过,正好听见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孩子问同伴:“咱们天天这么写,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怕那些当官的大人了?”
另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孩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亮得吓人:“怕什么?咱们这就是在变成新的大人。”
林默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招手让随从取来一支粗炭笔。
他在那面湿漉漉的墙上,就在那张被孩子们护住的纸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字:
“别等长大,现在就是新朝。”
雨水冲刷着墨迹,黑色的水流蜿蜒而下,像是一条条刚刚破土的黑龙,正准备在这个旧时代的躯壳上,撕开一道崭新的口子。
这边雨还没停,成都西市最热闹的那条街口,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原本用来张贴悬赏令的告示栏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还蒙着红布的木板。
十几个穿着讲学堂制服的学生,手里拿着算盘和厚厚的账册,像是一排沉默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全城最大的税坊门口。
周围的商贩、路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因为那块红布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