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咱们让他把脸伸过来(2/2)
苏锦让人在每个被烧毁的村口立起了架子。
四根光秃秃的木柱,撑着一根横梁,
上面只有一行字:“此处原记有XXX条真相,于某年某月某日被火烧去。若有知情者,可在此重写。”
头三天,没人敢靠近。那是死亡的阴影,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第五天清晨,雾气还没散。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牵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孙子,颤巍巍地走到了石台前。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尖锐的石头,那是她从自家塌了的灶台里抠出来的。
“我儿死于误药,因少三味。”
老妇人不识字,这行字是孙子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刻痕很深,带着血,那是石头磨破了手皮。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们也查过账。”
“那天晚上的火是蓝色的。”
“粮仓里全是沙子。”
七天后,原本光秃秃的石台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刻痕填满了。
就在那天傍晚,不知是谁,趁着夜色爬上了木架,把一截烧得焦黑的房梁横着架了上去,补全了那个原本空荡荡的顶部。
远远看去,那不再是个架子,而是一座只有骨架的碑。
消息传回成都时,林默正站在国史院的大门口,手里拿着两个核桃,转得咔咔响。
“大人,线报确实。”负责情报的校尉压低声音,“他们要在今晚冬祭大典动手,目标是国史院主库。火油都备好了。”
这帮旧势力的反扑比预想的还要疯。
他们知道讲学堂是根,但国史院是魂。
烧了这里的原始档案,外面那些民录就成了无源之水。
“嗯。”林默应了一声,把核桃揣进怀里,“传令下去,把门打开。”
“啊?”校尉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是要设伏吗?”
“设什么伏?开门迎客。”林默指了指门上的大锁,“所有的库门全开,把里面最要紧的民录原件,也就是那几箱子‘百姓真言’,全部搬到太庙广场上去。”
冬祭的夜,冷得刺骨。
太庙广场上灯火通明,却不是为了祭祀。
几百张矮桌排开,后面坐着几百个从各个讲学堂选出来的孩子。
他们面前摊开的是最珍贵的蜀锦,手里握着的是最普通的炭笔。
没有士兵把守,没有高墙深院。
林默走到最前面,提笔在一块巨大的白布上写下了《童识本纪》的第一句:“凡所经历,皆为史册。”
他把笔一扔,转身看向黑暗深处。
“想烧?来,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烧。”
时间一点点过去,预想中的喊杀声没有出现,那几个鬼鬼祟祟想要靠近国史院的黑影,在看到洞开的大门和广场上那几百双明亮的眼睛后,像是见了阳光的鬼,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放火,那不叫偷袭,那叫自杀。
就在子时刚过,全城最安静的时候,城西突然腾起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火光的方向不对,根本不是国史院,也不是太庙广场,而是那位经学世家的深宅大院。
火势起得极快,而且是从内宅最隐秘的书房烧出来的。
据说,那位嫡子傍晚偷偷去看了那个“烈火真言展”,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密室。
没人知道他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想起了什么,只知道火起的时候,他正发疯似地把一册册账本往火盆里扔。
火光映红了半个成都城的夜空,把太庙广场照得如同白昼。
广场上的孩子们并没有停笔。
炭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是无数个细小的声音在汇聚。
“大人,那边……”校尉看着远处的火光,有些发懵。
林默站在台阶上,火光在他黑色的瞳仁里跳动。
他没有笑,只是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自家起火,这戏码倒是新鲜。”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仍在埋头抄写的孩子,那沙沙声在火光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座城市正在重新学会说话,而有些旧东西,终究是连最后的体面都守不住了。
等到天亮,关于“罪证自燃”的传闻,恐怕就要比那场火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