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心眼坏了,确实没药医(2/2)
阿依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个名字。
她爬出枯井,脸沉得像水。
当晚,她就敲开了当地里正的大门,理由很充分:“采药避雨”。
那个里正是个老实巴交的怂包,被阿依几句“我是孟获大王的巫医,能看见你头顶有凶兆”给吓得尿了裤子。
阿依甚至没动刀,就在这怂包的书房暗格里翻出了一本账册。
那是阎王的生死簿。
二十年来,这口井成了处理“麻烦”的垃圾桶。
谁家孩子看到了不该看的,谁家佃户闹事不交租,最后都会变成这井里的一行刻字。
每一笔“处理费”后面,都盖着一枚鲜红的私印——赵德昭。
阿依没有拿走账本,那样会打草惊蛇。
她只是掏出一张薄薄的油纸,用炭条小心翼翼地拓下了那枚印章的痕迹,连同印泥残缺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回到成都时,局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诸葛琳琅敏锐地发现,那些整天把“有辱斯文”挂在嘴边的士族子弟,竟然开始偷偷摸摸地搞收藏。
哪怕是沾了墨汁的《万家书》残页,在黑市上也被炒到了五两银子一片。
还有人专门模仿那种歪歪扭扭的孩童笔迹,伪造什么“民录投稿”,就为了显得自己“接地气”。
这哪是什么风骨,这就是一群跟风狗。
诸葛琳琅那是做生意的祖宗,哪能放过这机会?
她直接在锦绣庄门口挂了个牌子:“民间智慧认证处”。
只要你能拿出真实的民录副本,哪怕是你奶奶怎么腌咸鸭蛋的秘方,经过核实后,就能换到一个限量的蜀锦书袋。
书袋上绣着六个大字:“我读百姓真知”。
这书袋成了成都最潮的单品。
你要是出门没背个这玩意儿,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短短十天,认证名单上多了上千个名字。
诸葛琳琅拿着名单,手指在其中几行划过:“看,户曹的小吏、兵曹的文书……这些人,以前可是赵德昭的铁杆。”
她在名单最后批了一行朱批:“这些人,将来会是我们的人。”
因为他们开始承认,百姓的智慧是有价值的。
哪怕只是为了那个书袋,这种承认一旦开始,就回不去了。
最后的摊牌时刻到了。
御前会议。
赵德昭脸色铁青,这是他最后的反扑。
他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奏折,弹劾林默“亵渎宗庙,煽动民变”,要求立刻查封《万家书》展览,捣毁所有墨血砖。
“这种污秽之物,竟然敢与太庙并列!”赵德昭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唾沫星子飞得老远,“这是礼崩乐坏!这是把圣贤书踩在泥里!”
林默站在他对面,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死样子。
他没有辩解,只是拍了拍手。
六个力士抬着三口沉甸甸的木箱走了进来。
“赵大人说得对,有些东西确实挺污秽的。”林默打开第一口箱子。
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墨血砖,每一块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这是百姓的血和赵大人赐的墨,咱们蜀汉的基石,硬得很。”
他又打开第二口箱子。
那是三百份工工整整的碑文誊抄本,每一本都带着墨香。
“这是讲学堂孩子们的作业。您想烧?那得先把这三百个孩子的脑子都挖出来。”
最后,他走到第三口箱子前,动作变得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箱盖掀开,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薄薄的油纸,和几块从井壁上拓下来的摹本。
“这口井埋了二十七个孩子。”
林默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大殿里,却像是一记惊雷。
“您当年的批文上写着‘水土不服,偶有夭折’。可奇怪的是,这些‘水土不服’的孩子,临死前竟然还在井壁上刻字。”
林默拿起一张拓片,举到赵德昭面前。
“‘爹,水是苦的’。”林默念道,目光如刀,“赵大人,您喝过那种苦水吗?”
赵德昭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死死盯着那张拓片,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往他脑子里钻。
那是他二十年来每晚噩梦的源头。
“你……你这是污蔑!这是伪造!”赵德昭猛地站起来,想要去抢那张拓片,脚下却被自己宽大的袍角一绊。
“噗通”一声。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满口仁义道德的刺史大人,狼狈地摔在大殿中央,官帽都摔歪了,露出了稀疏花白的头发。
周围的大臣们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林默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林默没有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赵德昭,就像看着一条即将断气的丧家犬。
“记下来。”
他对身后的史官说道,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毛。
“今日,有人想逃开历史,但他腿软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史官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像是在给这一代旧权贵写下最后的判词。
赵德昭趴在地上,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知道,林默手里捏着的,不仅仅是那几张拓片,而是能把他,连同整个赵家连根拔起的引信。
这引信一旦点燃,烧毁的不仅仅是一座刺史府。
风从大殿门缝里灌进来,吹得那几张拓片哗哗作响,像是井底冤魂的低语。
没人注意到,林默袖口里还藏着半截没拿出来的账本复印件,那是留给赵德昭最后的一根上吊绳。
只要他敢动,这根绳子就会立马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