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听见,就是归来(2/2)
书房内,烛火摇曳。
林默没有问一句关于辽西的敌情虚实,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指出敌军的弱点和行军的最优路径。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伯约,若无我为你指点路径,此战,你可敢独自布阵?”
姜维闻言,身躯一震。
他抬起头,迎上林默探寻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
“大都督请看。”
他的手,稳稳地指向地图,“幽州地势狭长,公孙渊主力屯于辽西,看似势大,实则粮道有三处命脉。其一,可遣一偏师出卢龙塞,奇袭其后;其二,可联络乌桓残部,断其与鲜卑的联系;其三……”
姜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将进军的三条路线,以及沿途的粮草、天气、敌将公孙渊刚愎自用的性格,分析得条理分明,丝丝入扣。
这是他自己的判断,不掺杂任何“预知”的成分。
林默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他轻轻点头,“伯约,你做的很好。”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那个‘知道结局’的人。但我可以是那个——信你们的人。”
说罢,他颤抖着手,提起笔,在空白的令书上,写下了他失去预知能力后的第一道军令。
“命:姜维为北伐主将,总督幽燕战事,授节钺,可临机专断,不必待报!”
当姜维双手接过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时,虎目之中,已是泪光闪烁。
夜,风雨交加。
林默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后背,尽是冰冷的汗水。
他又梦到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祭坛上的石像,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一片无垠的茫茫雪原之上。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人的低语,吟唱着他完全听不懂的古老歌谣,那声音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再次拖入冰冷的深渊。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枕边那块刻着名字的木牌,那是他对抗恐惧的唯一慰藉。
可入手处,却是一片湿滑。
木牌,竟被他睡梦中的冷汗浸透,上面用刀刻出的“苏锦”二字,已经模糊不清。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翻身下床,点燃蜡烛,抓起桌上的炭笔,就着昏黄的烛光,在一张白纸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写着她的名字。
苏锦。
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证明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写得那么用力,直到指尖被粗糙的炭笔磨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没。
是奉命守夜的阿依。
她透过窗缝,将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悄然退去,片刻后又回来,将一样东西,轻轻系在了林默营帐的帐角。
那是一枚新制的黄铜小铃铛,仿着苏锦那枚旧铃的样式,里面却用南中秘法,刻了一行极小的字:
“听见,就是归来。”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苏锦像往常一样,端着早饭走进帐中,想陪他说说话。
为了让他尽快找回记忆的实感,她故意讲起一些过去的旧事。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函谷关外,我们救了那个羌族的小孩?当时乱军之中,你背着他冲出来,还说,这孩子以后要是活下来,长大了该叫你一声义父。”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默的反应。
林默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可那片记忆的区域,却是一片空白。
他怔了许久,最终,只能歉疚地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他身后的侍卫和医官们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苏锦的心沉了一下,脸上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没关系。你不记得,我记得就行。以后我天天讲给你听。”
她语气轻松,仿佛毫不在意。
可就在她转身,准备收拾碗筷的那一刹那,一滴滚烫的泪,终究还是没忍住,从眼角悄然滑落。
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那张被揉得满是褶皱的白纸上。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
而最让她通体冰凉的是,在那堆名字的中央,有一道用炭笔画出的、首尾相连的完整符印,正静静地将她昨夜新写下的那两个最清晰的“苏锦”二字,圈禁在其中。
那符印,她见过!
正是在南中祭坛上,孟昭容展开的血契卷轴上,代表着“封印”与“隔绝”的南中秘法符文!
林默的潜意识里,那股不属于他的力量,依然存在!
林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道符印。
他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昨夜只顾着写名字,竟没发现自己无意识中画下了这个!
他终于明白,那古老的力量并未彻底消散,它只是蛰伏得更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等待着最致命的一击。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不能再仅仅依赖某个人的守护。
他需要一堵比记忆更坚固的墙,一道比神谕更可靠的旨意。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的迷茫和脆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绝。
他抬起头,对着帐外的亲卫,沉声下令:
“传令,召集所有在成都的二品以上将军、中枢参议,于明日清晨,入府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