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供词呈天听,暖阁传召震朝堂(2/2)
两人不敢耽搁,连忙跟着缇骑往外走,背影佝偻,没了往日的首辅威严,只剩满心的慌乱——路上遇到其他衙门的官员,都是同样的神色:脸发白、眼发直,被缇骑催着往乾清宫赶,像一群被赶去屠宰的羊。
户部尚书韩文的府邸里,他刚清点完官员上交的赃银,账本摊在桌上,堆得像小山,上面记着“赵郎中交银一万三千两”“钱主事交银八千两”等字样,墨迹还没干。
他正准备进宫向陛下汇报,就听外面“咚”地一声巨响——府门被缇骑撞开,门环都掉在了地上。
“韩尚书!陛下有旨,立刻去乾清宫暖阁见驾,不得延误!”
缇骑的声音闯进来,带着凛冽的杀气,“陛下说了,敢抗旨不去,直接押去诏狱——周侍郎他们还缺个伴呢!”
韩文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掉了一颗,滚到桌底,他都没心思捡:“陛下突然召见,是为了……为了诏狱的供词?”
“小人不知,只知传旨。”
缇骑梗着脖子,语气强硬,“请韩尚书即刻更衣动身,再耽误片刻,小人就要按抗旨论处了!”
韩文不敢多问,手都抖了,连忙让管家找官袍,穿衣服时慌得扣错了两颗扣子,玉带也系歪了,跟着缇骑往宫里去——他心里清楚,肯定是诏狱的供词牵连到了户部,陛下要问他“亏空隐瞒”的事,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兵部尚书刘大夏的府邸里,他是真病了,前几天受了风寒,咳得肺都快出来了,正躺在床上哼唧,盖着两床厚被,还觉得冷。
听到缇骑的传旨声,他挣扎着要起来,胳膊撑着榻沿,晃了晃又倒下去,咳出一口痰,里面带着血丝。
“大人,您身子骨这么虚,怎么去啊?要不……要不跟缇骑说说,等您好点再去?”
管家红着眼,想拦他——刘大夏今年六十七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说什么?陛下的旨意,敢抗吗?”
刘大夏摆了摆手,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出血,“抗旨是诛九族的罪!我一个人死不要紧,不能连累刘家上下几十口人!”
“快,找个门板,搭个简易担架,垫床厚褥,抬着我去——就是死,也得死在暖阁里,死在陛
管家没办法,只能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用门板搭了个担架,垫了三层褥子,把刘大夏小心翼翼地抬上去。
跟着缇骑往宫里赶,一路颠簸,刘大夏咳得更凶了,嘴角都溅了血,染湿了褥子,他却咬着牙,不肯哼一声——他是兵部尚书,不能在缇骑面前露怯。
短短半个时辰,内阁、六部、九卿的三品以上大员,陆陆续续赶到了乾清宫暖阁外的庭院里。
一共三十六人,个个缩着脖子,垂着手,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暖阁的方向,连互相使眼色都不敢。
偶尔有人偷偷瞟一眼旁边的人,眼神里都是慌乱,交头接耳都不敢大声,只能用嘴型交流。
“你们说,陛下这是要干什么?动静这么大,连担架都允了……”
“还能是啥?肯定是周伦他们把人供出来了!我听说供词写了厚厚一摞,牵连了上百人!”
“别瞎说!我可没贪过银子,也没跟周伦来往过,应该牵连不到我……”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连自己都不信——在这官场里,谁没点“不干净”的牵扯?
正议论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永从暖阁里走出来,尖着嗓子喊:“陛下有旨,所有召见官员,即刻进殿觐见!”
大员们心里一紧,像被人掐了脖子,瞬间安静下来,排着队,低着头,一步一步往里挪,脚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厉害,连呼吸都放轻了。
暖阁里,朱厚照坐在上首的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比外面的晨雾还沉。
面前的案几上,堆着厚厚的供词,像座小小的坟堆,压得人喘不过气。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噗通”一声跪下,膝盖撞得金砖“咚咚”响,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明显的颤抖,有几个年老的官员没跪稳,直接趴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
朱厚照没让他们平身,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没有半分温度:“都来了?很好,没让朕亲自去抬你们的棺材。”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供词,猛地往地上一扔,“哗啦”一声,纸页散了一地,飘到几个官员的面前,“自己看吧,这些名字,你们认识几个?是不是得给朕说说,他们干的‘好事’?为什么你们身为大员,却从来没向朕禀报过?”
供词散落一地,离得近的官员偷偷抬眼,扫了一眼纸页上的名字,不少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他们的同僚,有他们的门生,甚至还有沾亲带故的亲戚,连内阁学士的侄子都在上面!
“陛下……这些人……罪有应得,该罚,该重罚!臣以为,当按大明律严惩,以儆效尤!”
刘健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发飘,像风中的烛火,随时要灭——他不敢提“牵连”,只能往“严惩”上引,想撇清自己。
“该罚?刘首辅说得轻巧!”
朱厚照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暖阁的梁柱都仿佛在颤,震得官员们耳膜发疼,“周伦的供词里说,他联络边将,是得到了内阁的‘默许’——你给朕说说,这‘默许’是真是假?是不是你刘健点头的?”
他的目光转向韩文,像冰锥似的刺过去:“还有你,韩文!孙员外郎的供词说,户部的盐税亏空三十万两,你三年前就知道,却一直捂着不禀报,还伪造账目糊弄先帝——你捂着什么?怕朕知道了,砍你的头?还是怕牵连你的门生?”
韩文吓得浑身发抖,“咚”地一声磕在地上,额头撞得金砖生疼:“陛下!臣……臣有罪!臣是知道亏空,可……可当时先帝病重,臣怕惊扰圣驾,才没禀报,不是故意隐瞒!求陛下饶命!”
朱厚照的目光又落在担架上的刘大夏身上,语气更冷:“刘大夏,你也别装病!供词上说,京营的兵器老化,有三成不能用,边军的甲胄缺了五千套,你三年前就上奏过一次,却没再催办——你是觉得边军死得不够多,还是觉得朕年纪小,好糊弄?”
刘大夏浑身一颤,挣扎着要从担架上下来磕头,被家丁按住了,只能含着泪喊:“陛下!臣有罪!臣是催过,可……可工部说没钱,户部也不肯拨款,臣实在没办法!求陛下明察!”
朱厚照看着跪了一地、或磕头求饶或辩解的大员,怒极反笑,笑声里都是寒意,像寒冬的冰碴子:“好一个‘没办法’!好一个大明的栋梁!拿着朝廷的俸禄,住着朝廷的宅子,干着祸国殃民的勾当!”
“孝宗爷在世时,你们装忠装孝,哄得先帝对你们深信不疑;朕刚登基,你们就敢勾结边将、隐瞒亏空、纵容贪腐,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
“今天,朕就让你们说清楚!”
他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都震倒了,茶水洒了一地,溅湿了官员的袍角,“这些贪腐、勾结的事,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禀报?说!谁要是敢撒谎,朕就让他去诏狱跟周伦作伴!”
暖阁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朱厚照的声音在回荡,像闷雷滚过,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员们吓得魂飞魄散,头死死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有的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有的人腿软得像泥,根本站不起来。
谁也不敢说话——这话怎么答?说“知道”,是同罪,要杀头;说“不知道”,是失职,也要杀头,横竖都是死路。
他们终于明白,今天这关,不是“解释”就能过的,新皇是真的要发狠了,要把这腐朽的朝堂连根拔起,换一批干净的人。
而他们,就是那批要被“拔”掉的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