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山雨(2/2)
青年士子拍著胸腔,义正言辞,愤慨激昂道:“仆等兢兢业业为明公效命,先是土断、后是冬麦、均田、迁民等命脉大事,忙前忙后接近半载,明公若弃仆等离去,这些时日我等是为何效命日日劳碌,百姓麦种,终究还不是为虏军所践踏,这一切又有何用!!”
“明公难道连仆等面都不愿一见吗!”
数刻后,武士小跑至丁旿身前低语,后者听后,问道:“汝是何人”
“池阳县副记室史,杜仲文!”
听得其姓杜,丁旿微微頷首,转而看向梁喜,说道:“还望梁公能统领诸臣,暂且归家,主公商討大事时,需清净。”
“仲文,勿要再放肆,先归家去。”梁喜长嘆一声,挥手示意道:“汝等先回去,我与尚二人等候便是。”
话到如此,眾臣也不好再驳梁喜的面子,稍一行礼,便结伴回府,路上时,还一直在喋喋不休,抒发忿意。
经过杜仲文这么一激,饶是每日悠閒自乐,与妻妾弹唱的臣僚,也不禁露出一副为国忧思成疾的模样,若令熟人窥见,便要止不住啼笑。
府邸內。
刘裕横立於铺架的长阔舆图前,静静的观望思索。
傅亮、谢晦、王修、杜驥、王镇恶、毛德祖、沈林子等十余人各列左右,几乎要將宽敞的大堂挤满。
有的在清点帐册,有的在绘製帛图,有的在汇算购卖的钱粮,有的在沙盘上分派兵马,有的在推演局势,寻找闕处,没有一人是在空閒。
外界传言,刘裕日日宠幸姚氏而荒废怠政,现今看来,根本是莫须有之事。
看到这一幕,王尚才些许放下心来,知晓刘裕还未放弃关中百姓。
王尚接过奴僕递来的儒袄,並未一时褪换,而是惊诧问道:“诸君皆在,为何要將我等————”
言到一半,王尚顿时瞭然,他止住了嘴,自嘲的笑了笑,用巾帕擦去面上、
须鬢上残留的湿渍。
他自以为百般供奉父子二人,便能被视为心腹,委以重用。
到头来,尚不如王修、杜驥等新秀之流,唉————
他又何曾想卖主投敌,秦必亡之局,熟谁能破之
秦之谢安、谢玄等忠贞义士,又在何方
慨然一番后,王尚知晓这层墨跡是自己填上去,摘抹不掉,若非他尽忠,此时多半已同梁喜等被拒之门外。
刘义符既给他这一入府议事的机会,也是该知足了。
“隨我来。”刘义符轻声道。
大堂非议事之地,诸多事刘义符都不曾相告他人,除了家眷在南方,且是跟隨刘裕多年的南士,他都一致声称是为自己留守而绸繆。
古往今来,事以密成而饮恨而死者不计其数,刘义符绝不会冒此风险,哪怕是二弟刘义真,他也让刘裕特地嘱咐王弘勿要透露。
相比於长安、洛阳,彭城作为中转枢纽,文武属僚极少,大多数都已被刘裕带到了关中。
故而刘义符言傅亮之策可用,便是因於彭城易掩人耳目,江左不能,也不敢遣使至彭城,更別提关中,乃至岭北夏国。
若是魏国,刘义符还会担心有河北流民参杂於庶民中,而夏国
说难听点,就一强盗部落罢了,建了都城宫殿,称了天子,便真是国家
魏国之所以屹立百余年之久,功在三帝一明元、太武、孝文鲜卑勛贵歧视汉人不假,但他们也知晓不用汉人治国,甚至撑不过三代。
世上疆域繁盛的国家並不少,却都未有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华夏而长青。
兵戈带来的强权,终究会为文化隔阂的逐渐消融。
汉人血气尚在,天下就没有亡字一说。
哪怕宋国灭亡,刘义符亦能安然受之。
他唯恐士大夫们揩同万万百姓剃髮屈膝,即使饱受侮辱鄙夷,亦甘愿为奴。
王尚一路隨行至偏堂,刘义符有条不紊的坐下,令奴僕了壶热茶,说道:“我並非故意阻绝汝等於外,若要成大事,一沛县之才足矣,诸文武在,京兆有才德之人亦在,这丞相府中,已无需他人。”
听得此言外之意,王尚心一颤,若非他老成持重,经受风雨颇多,眼眶多半会不自觉的湿润。
沉吟了数刻,王尚询问道:“主公——当真要领军撤离京兆”
眾人其实也能接受刘裕南归,也有部分人甚至盼望他南归,但將这一批批驍勇精锐之士撤走,便无法接受。
“王尚书是以为我担不得大任”
“仆未有此想,只是夏国骑军不下三万之数,胡骑善围猎迂迴,从不在乎何为人心,何为道德,若无强军抵御,实难坚守。”
王尚戍凉州五载,十分明了这些胡骑的战术,要只是劫掠一番也罢,最令人畏惧的,便是他们不再一拥而上,分外有耐心的慢慢围堵猎户,一小口一小口的蚕食。
夏军无道德所言,降与不降屠掠已是习惯,咸阳、冯翊二郡若破,数万百姓便要被当作耗材,强攻长安。
骑兵机动,各路兵马驰援迅速,来去如风,堵住各要道也不算难事。
“王尚书可知家父发家之跡”刘义符问道。
“仆知悉。”
“好,那我与你述说一件往事。”刘义符缓缓起身,说道:“家父起兵征討桓楚,欲復晋室,桓玄之从弟修,任征虏將军,青州刺史,镇广陵,孟公时任青州主簿,无忍桓氏之暴虐,故效命於父亲。”
刘义符顿了顿,继而道:“天未明,孟公劝其出猎,时桓弘正饮肉糜,尚未过门,叔父便领五十士入內。”
话到此处,刘义符不再多言,转而绕回座前,缓缓坐下。
他风轻云淡地举盏抿了口热茶,微笑道:“王尚书又安知熟为猎人熟为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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