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京观(2/2)
那些失去了生命光泽的头颅,面目模糊,被层层叠叠地堆砌起来,形成了一座散发著浓烈死亡气息的小丘。
顶端的几颗头颅,那空洞的眼窝茫然地对著绪川城的方向,仿佛在无声地凝视这即將倾覆的领地。
更惊人的,是竖立在这座血肉之丘旁边的那面巨大旗帜!
粗糲的深色麻布被绷得笔直,在冷冽的晨风中,发出“扑啦啦”的有力声响,如同死神的翅膀正在扇动。
旗帜的正中,用粗大的狼毫,饱蘸著浓稠如血的硃砂,写下了两行斗大的字跡。
那字跡带著一种刀劈斧凿般的凌厉,力透布背,透著一股不折不扣的血腥意志:
“逆雷霆者碎!”
“向净土者—生!”
听著识字的村民颤抖著读了出来。所有目睹它的水野领民心头,都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烙下了这每一个字!
特別是“碎”字那最后一笔,仿佛是用断刀狠狠劈砍出来的,带著一种要將一切悖逆者碾为齏粉的残酷决绝!
而“净土”二字,在这修罗场般的血腥背景下,又散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蛊惑人心的光芒。
弥七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他身旁的锹次郎,这个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壮汉,此刻也面无人色,胆战心寒。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已经侵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没有人说话。这可怕的视觉衝击和心理震慑,已经完全剥夺了他们思考和言语的能力。但那旗帜上的警示与无声的召唤,已如烙印般刻入每个人的骨髓!
时间似乎凝固了许久。
弥七的身体缓缓止住了颤抖,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突然衝上他的心头。
他猛地转头,一把抓住锹次郎尚在微微发颤的胳膊,“锹次郎大哥!我要走!”
少年的眼里燃烧著孤注一掷的火焰,“带著我娘和我妹子,今晚就走!去刈谷!”
他抬手指向对岸,咬牙道:“哪怕那边是修罗场,我也认了!至少去了,还有净土』可以盼著!留在这—.”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满是对水野家的彻底绝望,“我们只会是下一堆垒京观的材料!就像吉三郎大叔一样!”
锹次郎被他眼中疯狂的决心震住了,下意识地囁嚅道:“你——你家里的那点田—
不要了那可是你老爹拼命才开出来的—“
“田”弥七嗤笑一声,“屁大点地方,一年累死累活,交了年贡,连粥都喝不全乎!你忘了那刈谷城的切纸状吗上面还说过,只要我们肯过去,开垦出来的荒地就归我们!头一年还免税!这烂田,不要了!”
“而且—”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锹次郎,“锹次郎大哥,你看不出来吗今天这京观立在这,东信义大人的大军还会远吗水野家——完了!”
“我—我—”锹次郎看著少年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光芒,粗獷的脸上满是挣扎的痛苦,“我不行啊,弥七——我这一大家子,老的、小的,十几口人——不像你,就娘和妹子,轻省——”
弥七点点头,他知道多说无益。隨即,猛地一点头,斩钉截铁道:“锹次郎大哥!那我先去!给你们探探路!等我在刈城站稳了脚跟,有了活路,再和你说!”
说罢,他重重地拍了拍锹次郎的手臂,再没有半分犹豫,决然转身,朝著自家的茅屋方向疾奔而去!
锹次郎僵立在原地,目送著少年那义无反顾的背影消失不见,才极其艰难地將目光重新投向境川对岸。
“逆雷霆者碎!向净土者生!”十个血淋淋的大字,再次狠狠地楔入了他的眼底、他的脑海、他的心臟深处!
“我也想——向净土而生啊!”一个无声的吶喊,在他底绝望地迴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