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藤椅上的家(1/2)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院子里洒下细碎的光斑。蝉鸣一阵高过一阵,像是为这溽暑演奏的无休止的背景音。林静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几乎凝固在时光里的画面。父亲林建国正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微闭着眼,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蒲扇,仿佛她还是那个背着书包放学归来的小女孩。
“爸,我回来了。”林静轻声唤道,心里却泛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这次回来,是为了商量一件“大事”——母亲去世三年后,兄妹几个觉得父亲年纪大了,独自住在这栋有着四十多年房龄的老屋里,实在不放心,一致决定接他去城里轮流居住。而这栋老屋,也到了该处理的时候了。
父亲睁开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静静回来了,热坏了吧?屋里冰着西瓜,快去切了吃。”
没有预想中的抵触,父亲的态度平静得让林静心里更没了底。她放下行李,没有先去吃西瓜,而是拉过一张小马扎,坐在父亲身边。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父亲身下的那张藤椅上。
这张椅子,真是太老了。暗沉的黄色藤条,因为年深日久的摩擦,扶手和靠背处已经变得油亮光滑,甚至有些凹陷。几处接口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椅腿甚至因为常年的压力而微微有些外八字。在林静关于家的所有记忆里,这张藤椅,似乎永远占据着客厅那个最固定的角落。
“还记得这张椅子吗?”父亲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用蒲扇轻轻点了点藤椅的扶手,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悠远,“是你妈嫁过来那年,我亲手打的。”
林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只知道这张椅子年代久远,却不知它竟有这样浪漫的来历。
“那时候,穷啊。”父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请不起木匠,我就自己琢磨。买了上好的青藤,泡水、晾干、打磨……那时候手笨,被藤条划破了好多口子。你妈就在旁边,一边埋怨我毛手毛脚,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林静记忆的闸门。她忽然想起来了,是的,就是这张椅子。她记得自己三四岁时,像只小猫一样蜷在父亲的怀里,就在这张藤椅上,听着他哼唱不成调的摇篮曲,鼻尖是阳光和藤条混合的干燥气味。藤椅的缝隙,还曾卡住过她掉落的乳牙。
再大一些,她会在夏夜像现在这样,坐在小马扎上,趴在藤椅的扶手上,听父亲讲《西游记》里的故事。父亲的蒲扇一下下摇着,既为自己,也为驱赶她身边的蚊虫。那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催眠曲。
后来,她去外地读大学,工作,结婚生子,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来,父亲总是坐在这张藤椅上,母亲则在一旁的沙发上织着毛衣。电视机里放着他们也许并不真的爱看的节目,但那幅画面,就是“家”最标准的样子。这藤椅,默默承载了从青丝到白发的重量,也见证了一个家庭从无到有、从喧嚣到沉寂的全部历程。
“这椅子……都破成这样了,您还舍不得丢啊?”林静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温润的藤条,仿佛能触摸到流逝的岁月。
“破了吗?”父亲低头看了看,像看待一位老朋友,“我觉得挺好。你看,这里,”他指着一处用细藤巧妙修补过的地方,“这是你小时候调皮,用剪刀戳破的,你妈气得要打你,是我拦住了。我说,破了就补补,东西和人一样,有点伤痕,才是自个儿的故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声音更轻了:“这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有它的魂儿。你妈的气息,你们兄妹几个吵吵闹闹的声音,都渗进这些老物件里了。城里的楼房是好,干净亮堂,可那里面,没有咱们家的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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