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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清算(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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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渐渐失去神采,最终凝固成两潭死水。

薰香依旧袅袅,琵琶声隔著珠帘隐隐传来,窗外依旧是彻夜的笙歌曼舞。

无人知晓,这间雅室之内,一幅完美的皮囊之下,灵魂已被悄然诛绝。

齐云的身影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几次明灭,足尖轻点汹涌的波涛,竟如履平地。

咸涩的海风裹挟著浓郁的湿气,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前方那座岛屿的轮廓在风暴与永不止息的迷雾中若隐若现,怪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刺破翻涌的海面,岛上植被稀疏,只有些低矮、扭曲的怪异灌木紧抓著岩缝,透著一股死寂与荒凉。

循著那根最为粗壮、隐晦,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因果线的最终指引,他登上了岛屿。

岛上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在岛屿中心,一个隐蔽的、明显是凭借强大力量硬生生在岩层中开凿出的简陋洞府,如同伤口般暴露在那里。

齐云缓步走入洞府。

内部空间不大,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惨澹的天光从岩缝漏下,映照出飞舞的尘埃。

洞壁粗糙,带著新硎的痕迹,中央,天机子盘膝坐在一个由枯黄海草胡乱编织成的粗糙蒲团上。

他依旧穿著那身曾经显眼夺目的绯红道袍,但如今这袍子已破旧不堪,沾满了不知是泥泞、血污还是其他什么秽物的斑驳痕迹,颜色黯淡。

他的面容不再是往日的蜡黄,而是一种如同陈年金纸般的死灰色,透著一股沉沉死气。

气息衰败到了极致,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败风箱的艰难抽动,浑身缭绕著一股浓郁不散、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尤其是双眼处。

那里只剩下两个狰狞可怖的血洞,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被极致高温或能量瞬间灼烧后的碳化焦黑,那是他妄图窥视「绛狩火」那不可名状之本源,所付出的、永不可逆的惨痛代价。

洞内的寂静被齐云轻微的脚步声打破。

天机子那空洞、流著污血的眼窝立刻「望」向了洞口方向。

他失去了眼球,但依然能「看见」来者。

他扯动干裂、满是血痂的嘴角,面部肌肉僵硬地牵动,发出如同破旧风箱竭力鼓动般的嘶哑笑声:「嗬————·————齐————齐云————你果然————还是找来了!」

齐云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缓缓扫过状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般的天机子,最终定格在那两个依旧在细微渗血的空洞眼窝上。

他淡淡开口,声音在狭小的洞府内清晰回荡:「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尔等盗门,倒行逆施,夺天地之机,窃众生之命,茶毒生灵,终酿此倾世大祸。

智光大师心怀慈悲,亦因尔等贪婪妄念而身化焦土,功德圆寂。

今日,便是这一切罪业清算之时。」

「清算?哈哈哈————」天机子猛地仰起那如同恶鬼般的头颅,发出一连串凄厉而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石壁间撞击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就凭你?!一个侥幸得了些机缘的小辈?!

就算本座根基已毁,道途尽断,双目已盲,神魂日夜受那业火煎熬,也绝非你可以轻辱!

本座————本座早就等你多时了!

想要我的命?那就一起来————一起来堕入这无间地狱吧!」

话音未落,他脸上猛地闪过一抹极致怨毒的决绝,枯槁如鸡爪的右手猛地抬起,带著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嗡!」

一股难以名状、充满亵渎意味的邪异能量,轰然自他残破的躯体内爆发开来!

墨汁般浓稠、仿佛连光线都能彻底吞噬的黑气,自他七窍与周身万千毛孔中狂涌而出,瞬间弥漫大半个洞府。

那黑气并非死物,其中缠绕、蠕动著无数哀嚎、扭曲的怨魂虚影,一张张痛苦到极致的面容在黑雾中时而凝聚,时而溃散,发出直接作用于元神本源的、令人战栗的尖锐嘶鸣,仿佛要将人的理智也一同拖入无尽的深渊。

与此同时,他身下那看似粗糙的岩石地面,陡然亮起刺目欲盲的血色纹路!那纹路古老、诡异,充满了不属于人间的恶意,瞬息间便交织、蔓延,构成了一座覆盖了整个洞府地面的邪异阵图。

阵图成型的刹那,洞府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带著污秽能量的黑色冰晶,簌落下。

连时光的流动都仿佛被这股极致的阴寒与邪恶所凝固,变得粘滞而缓慢。

他竟是以自身残存的所有生命精元与痛苦魂魄为最终祭品,强行催动了这道不知从何处得来、与敌偕亡的禁忌绝阵!

他要将这方寸之地,化为埋葬一切,连同他自己在内的绝对死域!

然而,面对这疯狂反扑,面对这扑面而来的、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心神失守、魂魄离体的邪魂嘶嚎与极寒侵蚀。

齐云的眼神,依旧静如万古不变的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不曾移动分毫,只是眉心处那道玄奥古朴的「大黑敕令」微微一闪,一抹幽光掠过,有无形的法则之线轻轻拨动。

拒乱律法,生效。

那汹涌澎湃、足以湮灭生灵的邪异黑气,那哀嚎刺耳的万千怨魂,那足以冻结时空的极寒之力,在触及齐云身上,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壁垒,又像是汹涌浪潮遇到了深不见底的归墟。

尽数被一股超越常理的力量抚平、抵消。

随即,齐云手中承云,向前一斩。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呼啸的剑气,甚至没有引动周遭灵气的剧烈波动。

只有一声轻若飞絮飘落,微如烛火熄灭的声响。

「噗!」

天机子脸上那癫狂、怨毒、带著最后一丝与敌偕亡快意的神情,骤然彻底凝固。

他所有的动作,体内疯狂奔涌的最后力量,脚下那刚刚亮起、尚未完全展露凶威的邪异阵图————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斩」之下,血肉碎裂!

洞府顿时一片死寂。

只有洞外那亘古不变、一遍遍拍打著礁石的苍茫海浪声,隐隐传来。

齐云静立片刻,因果熔炉之中,最后一根因果线,已如同燃尽的灯芯般,悄然断裂。

齐云转身,迈步,身影已从这荒僻的岛屿洞府中消失,仿佛只是一道幻影掠过。

洞外,风雨未歇,海雾愈发苍茫,将一切痕迹都掩盖在无尽的波涛与迷蒙之中。

仿佛从来无人来过,也无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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