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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雨之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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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的叫声,会因鸣叫的地方和聆听的场所不同而不同。也会因为聆听的人的心境不同而有所不同。

在高野深处的高野杉,被称为天上之鸟的频伽的叫声,格外澄澈。伯劳、白头翁等鸟儿则伴随着迦陵频伽浅吟低唱。

“缝殿介。”

“在——”

“世事无常啊!”

说着,伫立在迷悟之桥上的老武士,回头看了一眼叫作缝殿介的年轻武士随从。

这个老武士看起来就像是乡下的武士。他穿着手织木棉的硬邦邦的短褂和武士游历所穿的裙裤。可是大小十分合适。佩带了一把上好的佩刀。同行的被唤作缝殿介的年轻武士身材魁梧,与有别于下人的流动仆从不同,可以看出他从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看到了吗?织田信长公的墓,明智光秀大人的墓,还有石田三成大人的,金吾中纳言的,在长满青苔的旧石碑下,躺着或是源家或是平家的时代枭雄……如数不清的青苔般的人啊!”

“在这里,已经没有敌我分别了。”

“所有的人都只剩下一方孤寂的石碑。称雄一世的上杉、武田的名字也已如梦似幻。”

“有种奇怪的感觉。”

“有何感觉?”

“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很缥缈虚幻。”

“这里虚幻,还是世间虚幻?”

“说不清楚。”

“也不知是何人给这座处于里院、外院分界处的桥起的名字,迷悟之桥。”

“这名字起得真好啊!”

“我想,迷惑也好,醒悟也罢,都是真实的。除非这个世界不存在,才一切皆虚幻。不,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主公的武士是不能随便怀有虚无感的。故而,我的禅是活禅,是婆娑禅、地狱禅,若是惮于无常,厌倦世事,怎能成为一名侍奉主公的武士?”

老武士迈步向前,继续说道:“我要过去了。好了,快回到原来的尘世吧!”

老武士虽说上了年纪,腿脚却依旧很利索。后脖颈处还隐约可见头盔护颈的痕迹。他已遍览了山上的名胜及殿堂、佛塔,内院的参拜也已结束,这会儿他直奔下山口走去。

“哦,大家出来了!”

来到下山口的大门处,老武士远远地嘟囔了一句,有点儿为难地皱了皱眉。前方,青岩寺的住持带领二十多位年轻僧人左右排成了两列。

他们在等着为老武士送行。老武士为了避免这些繁文缛节,今早启程前已经在青岩寺向大家告过别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是有这么多人出来送行,虽然非常感激众僧人的好意,可是这高调的场面还是让他很为难。

又是一番寒暄与道别后,被称为九十九谷的连绵山谷出现在眼前,沿坡道快速下行,终于变得轻松起来。他所说的婆娑禅、地狱禅也可以开始派上用场——凡世的味道、自己的心垢不知何时已经重返。

“啊。您?”

在山道的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位膀大腰圆、皮肤白皙的年轻武士。这位武士虽称不上是美少年,却散发着一股不凡的气质。他此时睁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听到这位年轻武士招呼,老武士和武士随从缝殿介也停住了脚步。

“请问你是——”

“在下是受九度山的父亲之命前来的。”

年轻武士彬彬有礼地说道。

“若是认错人了的话请您见谅,路边叫住您真是失礼了,尊台是从丰前小仓赶来的,细川忠利公的老臣长冈佐渡大人吧!”

“嗯。我是佐渡——”

老武士有些讶异。

“在此处,你怎会认识我,你到底是谁?——我正是长冈佐渡。”

“这么说,您就是佐渡大人啊。在下是九度山隐士月叟的儿子,大助。”

“月叟。……啊?”

见佐渡一脸疑惑,大助解释道:“父亲在关原之战前曾叫真田左卫门佐。”

“啊?”

佐渡愕然。

“真田大人——是那位幸村大人吗?”

“是的!”

“你是他的儿子?”

“是的……”

大助显露出些许与他那健硕的体格极不相称的腼腆。

“早晨听顺路到父亲那里的青岩寺的僧人说,您微行到山上来了,将于今日离开。觉得您可能会路经此地,便在此恭候。父亲略备粗茶淡饭,想请您到寒舍一叙。”

“哦。原来是这样。”

佐渡眯眼微露笑容,扭头看向同行的缝殿介。

“承蒙他们一片好意,你看如何?”

“好的!”

缝殿介也点头答应道。大助接着说:“若是方便的话,虽然现在日头还早,若您能在寒舍留宿一晚就更好了,父亲一定会万分高兴。”

佐渡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打扰了。留不留宿到时再说吧。——怎么样,缝殿介,我们就去叨扰一杯茶吧!”

“好的。我跟您一块儿过去吧?”

二人默契地相互望了一眼,跟着大助走去。

不多时,便来到了九度山的村庄。在靠近村庄的地方,有栋倚山而建的房子,四周着石墙,石墙边上堆了一些柴火。

建得有些像土豪的住宅,可是,柴垣还有门都很低矮,不失风雅。若告诉你,那便是隐士的家的话,你会感叹,如此幽雅情趣不愧是隐士的家。

“父亲已在门前恭候了。——就是那个茅屋!”

大助指着小山旁的茅屋说道,同时将客人让到了前面,自己跟在后面向家中走去。

石墙内种了一些用于做清汤及菜肴的蔬菜。

主房背对山崖,从房间可以看到九度山的民家房顶、学文路客栈等地势较低的地方。迂回的廊檐旁是青青竹林,蜿蜒溪流。竹林的另一边也有住所,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两栋住所的内部。

佐渡在一间闲雅的房间坐了下来,随从缝殿介则正襟危坐在门口檐下。

“真是安静啊!”

佐渡嘟囔道,环顾了一下室内。在进入石墙的门时,已经和这里的主人幸村打过照面了。

可被引到这里坐下有一会儿了,还没见幸村过来。可能他还要再准备一下,才肯正式见客吧。茶水刚刚已经由一位貌似大助媳妇的端庄妇人奉上了。

已经等了许久了……

不过这等待却也并不令人厌烦。

在这间房间中,只觉得非常舒心。隔院的远眺景物;看不到溪水,却可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从茅屋顶的房檐处开出的美丽小花。

另外,房间内虽没有什么华丽的器具,却也不愧是上田城三万八千石的城主真田昌幸的次男的居所——在一旁袅袅燃烧的熏香香木并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房间的柱子很细、天花板低矮,粗抹墙壁的小壁龛上有一个荞麦小花瓶,里面放着一枝梨花。

梨花一枝春带雨。

……

客人佐渡想起了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这句诗,一时为诗中所歌的杨贵妃与唐玄宗的恋情所感怀——这时,一幅字又吸引了佐渡的目光。

上面用粗笔浓墨写着五个字:

丰国大明神

字体中透着大气、无邪,五个字旁还有一行小字“秀赖八岁书”。

——自然而然地。

佐渡将背靠字幅的身子端正地向一旁挪了挪。这里所焚的香木并非是为了欢迎客人,一时兴起焚烧的,每天早晚主人都会清扫这间房间,在神位前奉上神酒、烧香供奉,如今仿佛就连拉扇、墙壁上都浸染了香气。

“哈哈……,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幸村。”

佐渡想起了经常听到的关于九度山传心月叟——真田幸村的一些传言。都说他是一个不容掉以轻心的男人,什么居心叵测、看风使舵、深渊之龙,都是世间对他的形容。

“这个幸村……”

佐渡觉得他有些令人难以捉摸。原本如此墨宝该是藏起来,不在人前随便展示的,可他却挂在如此醒目的地方。——这里该挂上大德寺的墨迹才对。

——这时,佐渡感觉到有人来到了门口,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是刚刚出门相迎的那个寡语而瘦小的人。他穿了件无袖和服外褂,身佩短腰刀,只见他在门口站定后深深地弯腰行礼道歉道:“真是失礼啊。让犬子将您从旅途中贸然请到这里来,请见谅。”

这里是隐士的幽居之所,主人是位离开主家的武士。

按说主客间是不应论社会地位的。可若讲起地位长冈佐渡是细川藩的家老、重臣。

幸村则虽说更名改姓为传心月叟了,怎么说也是真田昌幸的嫡子,兄长信幸现在还是德川系的一位诸侯。

有如此背景的幸村就是行礼也不用行如此大礼,这让佐渡诚惶诚恐。

“请您……请您快快起身。”

佐渡不住地回礼。

“虽然经常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今天能够不期而遇,见你康健,真是好啊!”

听佐渡这么一说,幸村稍稍放松了一些。

“您也是老当益壮啊,听说您的主公忠利公前段时日无恙地从江户回到了故乡。真是可喜可贺。”

“今年刚好也是忠利公的祖父幽斋公的三年忌辰,幽斋公于三年前在三条车町的别邸仙逝了。”

“已经三年了啊!”

“大家都回乡了。我佐渡也成了侍奉幽斋公、三斋公、忠利公三代主公的老古董了。”

话谈到这儿,他们都哈哈笑了起来,就像远离世事闲居的一对主客一般融洽。出迎的大助是初次认识佐渡,但幸村和佐渡今天似乎并非第一次见面。在聊起四方山的事情时,幸村问道:“最近您有没有见到花园妙心寺的愚堂和尚啊?”

“没有,完全没有音信。……对了对了,初次见幸村先生是在愚堂和尚的禅室吧。承蒙您父亲昌幸大人的关照。——那时我奉命修建妙心寺内的春浦院,经常造访那里……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您还年少。”

佐渡非常怀念地追怀起往事。

幸村也说:“记得那时经常有些暴徒去愚堂和尚的禅室反省。愚堂和尚不管是诸侯还是武士、是长者还是晚辈,都来者不拒。”

“愚堂和尚曾说过,他尤其喜爱流浪武士和年轻人。只四处游**的,充其量只是流浪汉。真正的流浪武士是胸怀大志、意志坚定、有节操的人;真正的流浪武士不追求名利、不献媚、不屈节、大义无私,既如白云般缥缈,又如骤雨般雷厉风行,纵然贫穷而懂得自乐,将得失置之度外……”

“您还记得哪!”

“和尚经常感叹这样的真正的流浪武士如沧海明珠一般,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记得他也谈过,虽然理想中的流浪武士难得一见,翻阅史册会发现当国家有难时,无私救国的无名流浪武士还是不在少数的。这个国家其实是由无数的无名流浪武士的白骨堆起来的……现在的流浪武士又怎样呢?”

佐渡边说边直视着幸村的脸。可是幸村就像没注意到佐渡的目光一般。

“是啊。说起这些,我突然想起来,当时愚堂和尚膝下有一位年少的作州流浪武士,名叫宫本什么来着,您老还有印象吗?”

“作州流浪武士宫本?……”

佐渡小声重复了一遍幸村讲出的这个名字。

“是武藏吗?”

“对对,宫本武藏。是叫武藏。”

“他怎么了?”

“记得当时他还未满二十岁,却看起来非常沉稳,总是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来愚堂和尚的禅室。”

“嗯。那个武藏——”

“您想起来了吗?”

“不、不——”

佐渡摇摇头。

“我想起了近年在江户府时的事。”

“他现在在江户吗?”

“我奉命在寻找他,还没能得知他的确切住所。”

“愚堂和尚曾说他肯定会有出息,并非池中之物,我一直在关注他。果然,他离去没几年便因一乘寺的一战成名,愚堂和尚没看错人。”

“我找他并非因他的勇武之名。在江户府时,我听说下总的法典之原有一位流浪武士,帮助当地居民,开垦荒芜之地,很少有武士会如此用心,所以很想见见他,谁知找过去时,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后来听说他叫宫本武藏。”

“据我所知,那个男人能当得起愚堂和尚所说的真正的流浪武士,他就是那沧海明珠。”

“您也这样认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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