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2)
“索玛呢?”我手持竹伞,轻咳着问阿政。
阿政年轻稚嫩的脸,刹那间满布落寞之色。他一言不发,从柜台后掏出个小酒壶,朝我晃了晃。
之前我认识的阿政,是滴酒不沾的,但是我从未想到他的酒量会这么好。
药铺的老板去山里买药了,坐堂的老医生最喜欢在下雨的日子睡觉。所以我倚在柜台上,跟阿政一直从午后喝到天黑,我们谁也没提那个眼窝深陷的姑娘,只闲话冷雨落花。
“为什么人会变得这么多?”夜雨凄寒,当我走出药铺时,喝得微醺的阿政,醉眼迷离地问。
“朝朝花迁徙,岁岁人移改。今日物尘处,昔日为大海。”我撑开竹伞,拎着半壶残酒,走进凄雨冷风中,“当你见过沧海桑田,便知人心易变,原属应该。”
整日阴雨绵绵,街上的小贩早早收摊。泥水横流的石板路上,只余一地狼藉。一个身穿月白色牡丹绣花长袍,似伶人般曼妙俊美的男人,寂寥地站在屋檐下。
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我,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我没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因为这种眼神我早就司空见惯,那是每颗稚嫩的心灵成长的必经之途。我走到他面前,将酒壶递给他,他接过猛灌了几口,似乎要驱尽长夜深寒。
我持着伞,向长街尽头走去,乾达婆却并未躲到我的伞下。他沉默地漫步,任冷雨浇湿牡丹,冲花浓妆,狼狈落魄得像只羽毛被打湿的孔雀。
我在祭司的居所附近找了个小客栈住下,此时南诏和大唐之间的局势更为紧张。原本就因为临近年关而住客稀少的客栈,生意更加萧条了。
推开客房的竹窗,对面就是祭司们居住的几栋竹楼。即便在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竹楼中也总是萦绕着淡蓝色的烟雾,那是驱魔辟邪的香气,即便是我那些厉害的属下们也对此心生畏惧。
所以我度过了几天宁静的日子,没有阿朱来陪我喝酒,没有乾达婆对我念经,至于眠狼,他虽然带着锋利的宝剑回来了,但是素来少言寡语,跟我一向是不怎么亲近的。
一晃眼五日过去,天气越发阴寒。茫茫细雨如织,将天地都笼进个铅灰色的罩子里。
在一个冷风萧瑟,阴雨霏霏的晚上,我在客栈中看到了索玛。她比上次在云山中见到时成熟丰硕了许多,原本消瘦的脸庞变得莹润饱满,半露着羊脂般洁白光润的肩膀,妩媚惑人,像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跟一个身穿织锦棉袍的少年共乘一骑,少年痴迷地拥吻着她,像是迫切地要与她的香躯融为一体。
雨打花灯,搅乱了情人耳鬓厮磨的影子。
我长叹一声,落下窗口的竹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