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哈哈哈,你看!”
森都也笑着说:“先生因阿通那回事得了教训,这次却看错苗头了。”
“倒不!”
武藏摇头说:“倒不是看错苗头。家庭的压力、义理人情的纠缠,是比什么都有力量的。死或屈服,除此无路可通。站在那屈服背后的,就是佛陀。公主一定也曾被迫挣扎到了危险的边缘,但结果她胜利了。森都!那是赖我的一臂之助呀!我的疑惑,才使公主得以摆脱灼肤之痛的呀!”
“不错!”
森都深深地点头首肯。
就在这时,新太郎替佐渡来邀请他们了。
“先生,您看怎样呢?”
森都向武藏问道。
“好,去吧!离动身还有三天,还得通知公主一声——就是那件事?”
“啊啊,不错!”
森都拍着大腿说。于是,森都与三十郎便联袂去叩访佐渡的府邸了。
森都支撑了宴会的场面,大家也直觉到公主出门,非得热闹一下不可,先是新太郎吹笛,接着是佐渡夫人演奏小鼓,佐渡吟诵谣曲,最后由悠姬舞蹈。
森都接着站了起来。
“琵琶杂奏八人技!”
说过之后便离开大厅。不一会儿,从大门那边传过来琵琶的声音。大门口的余韵犹在振**,琴声突转向后花园而起,再转而至厨房。琵琶的声音四面八方移动,而且此起彼伏,其间时速可谓间不容发,无论怎样的快腿,也非一人绕宅飞跑所能弹奏的。
“唉,真是绝妙神技!”
大家正在感叹,琴声戛然而停,森都悄然回到大厅。
“各位,我到底坐在哪里弹的?能揭穿这一谜底,才是这一技艺的精髓哪!”
“不,搞不清楚。”
人人都摇头赞叹。
森都掉向悠姬说:“公主,我把这一秘诀传授给你,权充森都饯行礼品吧。那么,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邀她到了走廊上。
“公主请你切切记住……”
接着是一阵低低的细语。
十六
长冈家像是备办嫁妆一般,虽说此去是遁世出家,行将置身于喜怒哀乐以外的世界,但还是衣服用具,莫不齐备。
阿悠也不再违拗,只是一句话不说,把自己闭在房中。对武藏的信赖已是无懈可击,心中渐渐坚强地武装起来了。
——不知武藏何时出现?
饯别宴那夜,森都在走廊中对悠姬说:“公主,刚才的琵琶声音,你要牢牢记住!那声音便是指引你的。声音共有七虚一实,要朝实的方向前往。辨别的方法是……”
森都于是把那方法传授给了悠姬。
从这一事,悠姬推断武藏将与森都同时出现,把自己从相府中搭救出去。所以到了深夜,便偷偷地检点起来,倾耳等着森都的琵琶声。
但什么也没有,第二天终于是动身去中津的前夕了。
今夜必来!入夜她便把手头的东西收拾起来,悄悄地等待着。
“相爷召唤,在客厅里。”
她听了侍女的传达,走进客厅一看,那里坐着令人叫绝的几个怪物:一个独臂、一个独眼的男人和一个中年的女人,端坐在佐渡之前。
“阿悠,明天护卫你前去的人,先介绍给你认识。鸭甚内、岸孙六两人和名叫铃姑的女子。”
佐渡这样一说,三人便一齐向悠姬俯伏下去。
“参见公主!”
“……”
悠姬一声不响,低头瞪着三人。虽是初见,名字却早有所闻——是武藏之敌!阴谋的首脑!
佐渡为什么竟用这三人呢?难道说,以佐渡那么练达的人物,而竟为三人的阴谋所乘?悠姬的眼中,满漾着疑惑。
“阿悠,此外尚有功夫了得的浪士数十名,送你直达中津。”
“伯父!”
悠姬冷冷地望着佐渡说:“为什么用得着这么多人?悠儿心中疑虑。”
“阿悠,世上尽多不逞之徒,这次也有暴徒准备半路上拦劫,不得不妥为戒备哪。”
悠姬愕然,心想:“武藏的计划,难道早被识破?”
佐渡接着说道:“所以阿悠,你也得先下决心,不论路上发生任何变故,不要慌张,早做打点,以备万一。”
十七
佐渡谜一样的话是促使悠姬早下决心的。之后,他再把目光移向甚内一伙说:“怎样?甚内!你们自信能保得住平安到达吗?”
甚内挺着胸脯说:“万无一失,纵有鬼神出现,也绝不有负重托。小人所邀的四十人,尽是铁铮铮的第一流剑客,而且拼着性命为相爷卖力。”
说过之后,他望了望悠姬。
“哦,那么一切拜托,这里动身的时间是明日酉初。”
“是,在中津口专候。”
“那么,辛苦你们了。”
佐渡凝视着悠姬,听着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悠姬脸色苍白,端坐不动。
“阿悠!”
佐渡突然柔声叫道。自不老庵以来,只听到事务的冷冰冰的言语,此时悠姬不禁讶异地抬起头来。
“伯父!”
悠姬突然涌上温暖的情意。
“阿悠,缘分太短了。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哪……”
“伯父!”
“原是想让你尽量伸展才能,成为日本第一的女性,嫁一个金龟婿的,而竟……”
“我也无限悲痛,与伯父分别……”
“哦,今后怕很难见面,不要忘了伯父!希望你仍能做日本第一的女性。”
“是。伯父!”
“今后,你走的路是艰险的,但不要气馁!”
“……”
“念珠已送还君侯,却又赐下不少金子。好好地带在身边!”
佐渡从怀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纸包,放在悠姬面前。
“伯父,我知道了。伯父,请你宽恕……我,我竟怀恨伯父哪。”
悠姬不觉用双手掩住脸庞。
“不,该恨的,还是恨吧。为求本藩的安全,屈服于德川的权势,逼得佐渡不得不牺牲了你。可怜的弱者!可恨的无情汉!”
佐渡也噙着眼泪说。
这时,甚内、孙六、铃姑三人,正并着肩意气扬扬地走在幽暗的街道上。
“可是铃小姐,你以为悠姬怎样?”
甚内打破沉寂说。
“不愧是王侯的公主,品格高贵,而且生性刚强。难怪武藏中意。武藏这样的人,无论生得多么漂亮,像通小姐那么动辄哭哭啼啼的女子,一定不会喜欢。”
“你倒很中意似的。”
“当然哪,但把她一刀两断,不知武藏做何感想呢?嘻,嘻,嘻……”
铃姑朗笑着说。
十八
甚内慌忙说:“铃小姐,你难道要把悠姬……”
“不可以吗?甚内哥!杀了她,就等于去了武藏双手,废了他双眼,不,也许更为痛心哪!”
“使,使不得!咱们只认定武藏一人,万一咱们对悠姬下手,等于以细川家为敌。将军家、板仓老爷也绝不以为然的。哪,岸先生。”
“哦,现在将军与各国王侯之间的关系,是七分怨毒,三分讨好。就像悠姬这回事,乘机压榨,借上意讨好家老。做得过火,咱们便全盘输了。”
孙六搭腔说。但铃姑冷笑了一声。
“可是甚内哥,你们真以为能击败武藏吗?”
“哦,当然哪,总得有九分把握。”
“哼,不见得吧!固然都是有名气的剑客,但比起武藏,怕还没有一半力量。不三不四的人,无论人数怎么多,还是不三不四的哪。”
“哪——里,万一扳不倒武藏,只要把悠姬护送到了中津,便算是咱们的胜利了。从此,武藏便是细川家的对头,成了全国的缉捕人犯。”
“假如悠姬被武藏劫夺了呢?”
“哼,铃小姐,一切尽在甚内的盘算之内哪。万一如此,咱们虽说不得响话,但武藏从此成了细川的怨敌,等于是反抗将军家的叛徒了。再则,以一介浪人而收养娇生惯养的王侯家公主,武藏吃的苦头有的是,哪里还容得他做剑术的进修?哪,铃小姐!千万不可伤害悠姬!”
甚内滔滔地骋其舌辩。
铃姑显得很失望,叹息着说:“唉唉唉,男人竟是那么没劲,会想得那么不着边际。倒不如与甚内哥分道扬镳,各做各的来得痛快。把倾心武藏的娘们,统统给宰了。”
“铃小姐,不要吓唬人,说什么分道扬镳各奔西东。那,那怎么成!”
甚内这下可着了慌,哀哀地说。
“嘻嘻……”
铃姑浅笑着说:“放心!武藏活着一天,咱们是永不分手的哪。”
不久,三人跨进了中津口附近大隆寺的山门。大殿上的长夜烛仍高高地亮着。自视不凡的一群浪人,团团地坐成一个圈子,气焰万丈地正在高谈阔论着。
三人静静地进去,话声戛然而停。
“各位!”
甚内高喊了一声,向在座的环视了一周。他那神气,俨然是领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