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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蜉蝣(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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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姬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这座璃姬们的坟茔,重新走入明晃晃的世界,仿佛是个借尸还魂的幽灵。花草人烟,在她眼里换了模样,她游**着,迷茫于何去何从。

一片混沌里,有槿花滑落脸颊,冰凉细腻的触感唤醒游魂。原来,她竟游**到了豫王府邸。此时此刻,想要见他的念头如此浓烈,任多少阻挡都不能浇灭。

她翻墙越树,闯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见了躺在床榻上闭目不醒的槿朝,雪青色的袍衫襟上有点点干涸的血痕。

女大夫瘫坐地上,不知在对谁说:“替王爷准备殓服吧。”

仆人们面色哀戚,哭出高高低低的声浪。璃姬愤怒地推开女大夫,腾身上了床榻,跪俯下身,搭上槿朝脉搏,虽不强烈却仍有起伏。她的怒火自双眸迸射:“你们要害死他吗?给他施救啊!”

没有人听从她的意见,她越下床,拖起女大夫,质问:“为什么不救他?他还有气息,还有脉搏,你瞎了吗?”

女大夫挂着泪珠的眼睫往上一抬,看住璃姬,嘴角露出冷意:“他心脏不好,你却总能给他致命一击,如今好了,救不过来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豫王前往公输府提亲下聘,出公输府大门后跌倒,被人搀扶上马车,回到王府已然人事不省,女大夫一连串急救措施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回应。

璃姬一口怒气发泄过后,再聚不起力道,松开了拽扯女大夫的手,踉跄而退:“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好,不该见他的面,不该让他提亲……”她转而跪在床边,浑浑噩噩,“要死的人是我啊,你还有那么多日子可以活,我跟你不一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可我害怕让你知道,害怕你嫌弃我,再不喜欢我。”

无人听得懂她的呢喃,豫王身边叫她占据了,殓服没法更换。女大夫望着璃姬疯癫的模样,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给出一线希望,让她火中取栗。

“上回王爷出门竞购南疆圣物玉魂引,便是我让他去的。传说此物寄生玉石中,乃天生地养一件神物,与人心一般跳动不休。王爷天生心力不足,早晚无以为继,这件神物或是唯一保命的东西。他天价购下,却又轻易舍弃。”

璃姬仿佛听懂了,止了呢喃,抬正头颈,眼底爆出一线光。女大夫欲进一步点明,忽地眼前一花,已不见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

大管家取来殓服,擦拭老泪,向女大夫确认是否立即给王爷换上。照顾王爷十载光阴,始终伴随左右的女医,接了殓服在手,这最后一程,也当是她来相送。

大管家犹犹豫豫:“那玉魂引……”

“玉魂引一旦重归南疆,岂是那么容易夺取?就算能弄到手,这往来路程,耽搁的时日,王爷等得起?”女大夫握住豫王的手,他紧紧蜷着的手指,有东西怎么也掰不出来。

公输奚呆在梧桐树下,又被桐花落了一身。自璃姬获悉真相逃走后,他驱使轮椅滑出密室,脱力得不想再挪动。身后坟冢埋了无数个璃姬,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把自己埋在里面。

璃姬便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面目神色是与离去时截然不同的惶恐惊惧。他以为她是眼前幻影,却不忍挥去这份幻觉。

幻影果然是幻觉,她竟然以无比眷恋的姿态扑进他怀里,手臂绕过他脖颈,藤萝一样攀附他、缠绕他,彼此心跳俱都超脱寻常节奏。这份紧贴的温暖与热度尚未来得及品尝,她又倏忽离开他的身躯,站在他面前,抽取绿波刀,扎入心口,狠狠一剜,鲜血淋漓而下。琉璃心玉顺刀而落,她捧在手心,举到他眼前。

公输奚脸上血色急遽褪去,心口仿佛被千斤巨石碾压,喘不过气,心如玉碎。他伸出手去,够向不能抵达的距离,身体前倾,自轮椅跌下。

璃姬站得岿然不动,自剜下偃甲心后,她不再惊慌,留恋地看了掌中一眼,轻柔而饱含希望道:“公子答应我一件事情吧。这颗琉璃心玉,送给槿朝好不好?他需要的。”

璀璨琉璃坠落公输奚衣上,而璃姬一生的言辞诉尽,望着空空掌心,噙着一丝微笑,永久定格。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金雀梳自画境飞出,落回嫏嬛手上。她将发梳交还与画境女子一般无二的璃姬,在对方还沉溺故事中回不过神时,悄悄似耳语:“画境还能满足客人的愿望哦。”

画境之外的璃姬恍恍惚惚收了发梳,良久道:“那是她的愿望,不是我的。”

璃姬出了画馆,脚步比来时略沉,她一路低眉缓行,画境里的故事与情绪竟然感染了她,她与画中的璃姬不同,从未有离开公子的打算,但她从而得知,自己的生命何其短暂。一如,这槿花,朝开暮落。

抬头,一株繁盛槿枝探出墙外,为她遮下一方浓荫。她眼睫跳动,推开腐朽门扉,迈入飘摇绮丽的紫色花海。有鸟雀惊飞,扑棱槿花如雨。她顾盼流连,误入谁的绮梦。又一步步,沿着谁的记忆,踏上苍苔石阶,缤纷花信之风吹拂裙摆,推她跌入一座小筑。

画境结局与此刻重叠,时空重新融合。

公输奚带了琉璃心玉,拜访豫王府。身着殓服的豫王槿朝静静躺在留槿小筑,谁也掰不开的掌心紧握在胸前。公输奚将琉璃心玉搁在他枕边,旋即离去。

豫王槿朝同琉璃心玉一起被移入棺中,谁也不曾注意,他紧攥的掌心垂落,一道金光坠地。棺木缓缓合上,他的面容渐为暗夜吞没。

璃姬穿行于两个时空,环顾坍圮的屋宇,手拂过落满微尘的枕榻,久久伫立,走出这座尘封的遗迹。她来到一株槿花树下,曾经璃姬与豫王私语的地方,在树根以手挖出一个浅坑,取下头上金雀梳,埋入坑内,填上浮土与落花。

最后关于他们的遗物,掩埋于此,再无挂碍。她起身,拍去手指尘土,此时日光微弱,白昼将尽,她快步离去,阵阵晚风过境,吹落一片片凋谢的槿花。

她在暮色里回首一顾,紫色花海俱都凋零。

中庭有槿花,荣落同一晨。朝生夕陨的花木,日复一日的轮回,独自热烈烂漫地开,悲伤陨灭地落,却早已没了观花惜花人。

朱漆斑驳的铜门闭合,曾经辉煌的王府彻底沉入永夜。

(第五卷 傀儡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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