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槿朝(1/2)
岁惟元辰,阴阳代纪。新岁街头,尽是人间烟火气。夜色融入灯火,浸染了温度,寒夜在亲人们牵扯簇拥下节节败退,却对形单影只的行人亮出獠牙。
不惧严寒的偃甲人,也在这样的夜晚感到了寒意。璃姬在街头踟蹰,与无数行人擦肩,能清晰看见街上人们眉头的喜色。
辚辚车声纵贯街巷,有稚童点燃爆竹,骏马失蹄,骑手惊惶,马车直愣愣冲向石板桥,桥下河水半结冰。疾驰而过的风,吹过璃姬鬓发,刮起一阵冷香。
富贵人家的车马,镶金嵌玉,幽香弥漫,不知乘坐的是怎样金贵的小姐,受此惊吓,岂非要花容失色?霎时间诸多念头未落,璃姬身形已掠起,足点低檐,弹丸一般,弹射至马车上,控缰勒马。马嘶掩盖了石板桥断裂的声响,再前一步,便会桥毁车坠。
骑手惊白了脸,呆呆缩在璃姬身后,不敢动弹。璃姬再不迟疑,拎起骑手,扔向岸边,返身撩开车帘,半边身子探入,需立即将车内的倒霉小姐抱出,离开危桥。然而探出的手凝固了,她与倚着锦绣靠垫的人四目相对,哪里是什么富贵小姐,分明是个锦衣玉食的佳公子,眉如墨,目似烟,唇色一抹淡红,无可无不可的恬然神态面对生死。
石桥断裂,砸入冰凌,车身摇摇欲坠,璃姬凭着本能,钻入车厢,从温暖靠垫上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公子抱了个满怀,以车马借力,飞身越过断桥。华丽的马车自身后坠桥,砸起巨大声响。冰冷的风,混着怀里散着异香的男子,丝丝缕缕往璃姬鼻腔里钻去,吸纳入她身体里,一辈子也消不散,甩不脱。
落岸,围观人群后冲来一群护卫,迅速合力接住璃姬怀里的公子。
“王爷,没事吧?”
护卫们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服侍疑似受惊的公子。年轻的王爷柔若无骨,护卫们不顾天寒地冻,跪伏地上各摆姿势,为其充当座椅、靠垫、踏脚石。
这套富贵靡靡的做派,璃姬无心观摩,掸掸袖口,挤出人群。
耳中充斥嘈杂的问候声,豫王少有的皱了眉头,扒开一个个簇上来的人头,从缝隙里寻觅一个身影,却再也寻不到。
“王爷,您找什么?”
以女子的体力竟能抱起他的重量,挟他而越断桥。服过冷香丸,四肢绵软,他只能靠锦垫倚身,变故发生,他听天由命,哪曾想有侠女从天而降,在意了他的生死。
未来得及道谢,更不曾询问姓名,便被这群蠢材将他分隔。他不能动怒,有气无力:“回府。”
璃姬沿路返回,却不肯回家,在一间客栈前驻足,思虑片刻,走了进去。
她为公子奔走江湖时,盘缠从来不缺,但那些钱财是公输府的,任务完成后归家,所剩盘缠一律交还,她身上不留分毫。毕竟,一个偃甲人是不需要钱财随身的。可今夜她脱离了公输府,住客栈却是要钱的。
她取下发间金雀梳,上等檀木,缠丝金雀,在手中攥了攥,交给了掌柜。掌柜见多识广,也无法估算其价值,檀木金丝是认得的,金雀鲜活欲飞,巧夺天工的雕琢却是世所罕见。因罕见,故无市价。
一柄金雀梳,抵押了客栈几日食宿。璃姬有些许愧疚,那是公子花费半月心血,为她打磨的发饰,亲手为她插戴。不过,有了愧疚之心,也好。
客栈的一夜,她没有让自己陷入休眠,不在府里,便不必遵守他的规矩。她睁着眼躺在床褥间,眼睛许久也不眨一下,空洞地对着黑夜。鸡鸣时起身,叠好被褥,用小二送来的热水盥洗,并不下楼用餐,只坐在窗边,斜支着头看行人。一坐便是一日,夜幕不期而至,熟悉的夜色带来某种渴盼。她起身,下楼,离了客栈,走入夜色。
行人比昨夜少了一些,毕竟,石板桥已断,过河只能绕道。璃姬与行路的人们背道而驰,沿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晕染夜空万丈霓虹,断桥畔,有人面河而立,千金裘裹了一个熟悉的身量。
璃姬踟蹰不前,桥畔的人若有所察,转了过来,四目交接,对方都在霓霞璀璨中。
豫王浅施一礼,抬起脸孔时,眉间的郁结早已消散:“为向姑娘致谢,不才候此,效仿刻舟求剑。”
璃姬见他竟无王侯矜持,与昨夜骄矜做派全然不同,不觉走近:“守株待兔,更合适一些。”
身着锦裘的豫王,不复轿子里时生死看淡的寡寂,今夜更显英气,笑起来时,双眸沉淀的烟岚能将被他看住的人浸染,令人生处尘世,而心往山水桃源。
“姑娘是稀世宝剑难求,岂是愚昧林中兔?”话语从他淡红的唇间吐出,似乎怎么都有道理。
“我若今夜不来呢?”璃姬走进他身畔三尺,闻见花的清香。
“我明夜再来。”他笑着表露出执着的模样。
“我若明夜不来呢?”璃姬扬起头,迎着他的注视,有挑衅的意味。
“那我只好夜夜在此恭候。”他做出设想这一结果后苦恼的样子,“是吾剑之所从坠,焉可不求?”
“你是豫王,何需用如此笨手段?”璃姬假作没注意“吾剑”的暗示,这位王爷借典表心意,是个心肠百转的男人,不可尽信。
“纵有千百种手段,我也不愿使。”借典被无视,他只好更直白一些,“我不愿姑娘因此困扰。”
“那么,你要如何致谢?”璃姬错开他的目光。
“姑娘若肯给在下一个机会。”豫王请璃姬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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