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妖胎(2/2)
书生呼吸清浅,并未入睡,耳中听得窸窣声,随即有一双赤足踩上了地板,向地铺走来。书生屏住了呼吸,一个温软的身躯躺在了身边。
华缨贴上书生后背,抱住他僵硬的身体,轻声说:“昨天夜里,你还抱过我呢。”
那是被群狼环伺,生死未卜的时刻,相依为命的举措。
书生语气都僵了:“那时……”
“不用解释。”华缨截断他,将硬邦邦的书生搂紧,“谢谢你。”
“不客气。”书生紧张的心情里生出异样,睡意全无,“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华缨的吐息在书生脖颈后:“我去哪里呢。”不知在问谁。
“不想回家么?”
“家?”
“阿伽蓝。”
身后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再也听不到回答。
次晨,书生算了客栈房钱,携华缨上路。穿过城镇,又是山路。昨夜关于目的地的讨论没有明确结果,书生决定边走边让她考虑,而路途方向,则是向着阿伽蓝所在的洛阳城郊。
鲛人离不开水,一路上遇见有水处,书生便会停下来,待华缨在水里泡一阵。这时,书生便会跑开,躲得看不见。但不会太远,书生对四周保持警惕,手持长棍,确保附近不会有猛兽或歹人。
华缨走平地尚且伤足,山路崎岖更是寸步难行,脚趾磨破,渗出血来。书生扶她坐在石上,脱去她的鞋袜,用衣襟给她擦拭。鱼尾化出的双足,无比娇嫩,原本,便不适合在岸上生存,更不是进化来行走之用。而她为了行走,不惜跃龙门,遭天雷神火焚体。
如此得来不易的一双人足,跟着他翻山越岭,无一句抱怨的话。
书生心潮起伏,俯身,张嘴含住汩汩冒血的玉趾,冰凉的触感,她连血都是凉的。
华缨怔怔看着书生,奇妙的触感从趾端蔓延,传送四肢百骸。
书生背着华缨走山路,野果充饥,山泉解渴,风餐露宿数个日夜,才抵达洛阳城外。越接近阿伽蓝,华缨越沉默。分别在即,书生也沉默了。
阿伽蓝山门在望,华缨踩上碧藓石阶,凝目远观。书生低头酝酿道别的话语。
“走吧。”华缨转身,一级级下着石阶。
“啊?”书生愣了。
“已经看过了,走吧。”
呆愣的书生急忙追上去:“不回去?”
“阿伽蓝并非我的家。”
书生原本沉坠的嘴角不经意间扬了起来,快走几步,袖角与她相碰,伸出手,握住她的。
“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洛阳风物鼎盛,且水道纵横,适宜水族居住。书生与华缨在洛阳郊外,溪潭畔,建了几间茅屋,定居下来。
三月韶华,谷雨初晴,鹅黄着柳,鸭绿生波。定了吉日良辰,书生与华缨结为夫妇。
数年后,华缨有孕,书生却病倒了,请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病因。书生缠绵病榻,日渐虚弱,华缨召集附近水族,命其寻找灵草。一切药物对书生均无效,华缨日夜焦虑,导致胎心不稳,便时常到水府中静养。
因放不下丈夫,华缨穿梭于水府与茅屋之间,不时以自身金鳞幻作金叶,到城内换购药材。一次,华缨在炉前煎药,守至半夜,许久未见的黑衣人突然现身。
“这些药对你男人没用,他乃凡人,原本便不该与你结合。”
华缨如寻到救命稻草:“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打掉你怀的妖胎。”
华缨面色陡变:“不!”
黑衣人并不意外华缨的反应:“你怀着妖胎,妖气外溢,胎儿要成长,便会反噬人类生父。你男人并非病了,而是被胎儿吸食了精气。待妖胎降生之时,便是其生父魂归之日。”
华缨神情几近崩溃:“不,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黑衣人不语。
华缨克制情绪,冷静下来:“你有办法,不然不会来告诉我这些。”
黑衣人冷冷一笑:“我有办法,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即便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又算得什么。”身为母亲,华缨已是无所畏惧。
“念珠。”
“什么?”
“若要化解胎儿妖灵,需高僧日夜摩挲加持过的念珠。你出自阿伽蓝,最好是阿伽蓝高僧的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