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1/1）
陈荣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身后是四开雕花木门，眼前的光至延续到祖厝中央的那口废弃的天井那里，在往前，就是一望无垠的黑暗，他的目光渐渐深远，幼时在祖厝的记忆一帧一帧如影视剧播放似的在脑中回放。
幼时的陈家祖厝，飞檐琉璃，白墙青瓦，处处皆富，又处处见雅，不俗不艳，陈荣顺幼时的祖厝是经历了岁月的侵蚀后再次复原光辉了一段时间的，他的父亲为了将陈家的这份光辉一直传承下去，在他幼时最爱玩闹的年纪，将他拘在屋内，逼着他学习陈家的肉燕技艺。
往事不堪回首，幼时的他被父亲弹压的越紧，反抗的就激烈，每每被按在家中不得外出的时候，他就一个劲的和父亲作对，那些技艺他明明已经学的烂熟于心，但还是故意不停的做错，他还记得，十七岁那年，他故意将肉燕馅料调配的乱七八糟，还称陈家肉燕早就该淘汰，除旧推新了，那一次，父亲抄起扫帚狠狠打了他一顿，从这以后，他就开始反抗的越发厉害，到最后竟然联合了林山一起，生生把父亲气得得了脑溢血，含恨而终。
年少时的血气方刚，到如今已经是千百般的悔恨，可惜再多的悔恨也换不回他父亲的命了，自那之后，他就封存了肉燕这门手艺，再也不对外销售和制作，这将是他永远的痛和遗憾。没了陈家祖传的肉燕手艺，他的人生起起落落，跌宕不停，可哪怕他之后到了在窘迫的境遇，也从来没有想过在去拾起来这份技艺，让它成为自己生活的主导。可今天那些老先生的恳切请求，竟让他的心底泛起了久违的一丝颤动。
潘国明今天在场的时候，甚至说出了要将陈家肉燕远大地弘扬出去，别的不要紧，只是这一句，意外地触人心弦。不论是做美食也好，还是做什么别的也好，谁又不想自家的东西发扬光大，四海皆知呢？可是……
陈荣顺就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青石铺就的地板染了夜色，冰凉沁骨，他却目光深远，思绪飘飞，毫不在乎一般。
躺在**辗转不能入眠的陈雨帆扶着栏杆一瘸一拐的下了楼，准备散散心，刚刚下了楼梯，就见重重青石台阶之下，陈荣顺落寞失神的侧脸。满院漆黑，只有陈荣顺所在之处的廊下安装了一个灯泡，上方还砌出了半个扇形的遮雨瓦，收拢了大半的光，只昏沉的照亮了陈荣顺以及他久久凝望的前方，万籁俱寂，他鬓间银丝若雪，面颊两侧的法令纹深的像是镂刻上去的一般，苍老而又无神。
即便陈雨帆下楼的动静不小，也没能惊扰到他。陈荣顺悠远的目光之中，藏匿着的深深痛苦，也似牵针引线般缓缓露了头。
陈雨帆的脚步突然就顿在了原地，这样毫无尖锐，只剩满身仓皇沉然的陈荣顺，他是第一次见，心中竟然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尤其看到他鬓间白霜，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劝慰两句。手脚动了动，最终还是被陈荣顺强行逼了回来，转身想要上楼，没想到陈荣顺突然在此时回了头，看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
“雨帆，这么晚还不睡？”
陈雨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居然就这样瘸着腿缓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眸光掩饰似的四处乱转。
“国外的人都睡得晚，我习惯了，晚上经常睡不着。”
“回去吧，外面凉。”陈荣顺盯着他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两手交叉叠放在身前，不知在想些什么。陈雨帆坐在他身边，嘴巴动了动又很快闭上，过了一会又半张开一些，明明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两人，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反而张不开嘴。
屋内的赵惠兰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披着衣服正要出去看看，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就见陈荣顺陈雨帆这对父子并肩而坐，两两无话。
赵惠兰迈出去的脚步又缩了回来，重新关好了房门，躲在屋内不打算在出来。陈雨帆回来了几个月，和陈荣顺在一起经常争吵，像是今天这样单独相处还是第一次，赵惠兰心里清楚，这恐怕是这两父子修复感情裂缝的一个契机，自然不会过去干扰。
她这一小插曲，屋外的两父子并不知道。陈雨帆踌躇了半晌，才终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今天那帮人开的条件很好，如果你答应的话，以后饭店的工作就不用在去了，会轻松很多，你为什么不愿意？”陈荣顺瞥了他一眼，抿着嘴巴没有开口。
他越是这样，陈雨帆的好奇心就越发按捺不住，再次问道：“你说话，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父亲脑溢血去世的模样浮现脑海，陈荣顺不耐烦的侧过头，面上甚至显露出几分愠怒，“长辈的事情你总打听来打听去的干什么吗？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陈雨帆的面色也冷了下来，起身便往回走，“好，那我以后我的事情你也少插嘴。”
“我不管你难道就任由你胡作非为？”陈荣顺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了出来，嗓音不自觉地拔高两倍，“你姥姥说的对，你就是太不沉稳了，明天，等明天我就去联系人，尽快给你安排些对象，好好相一相。”
“你要让我相亲？你有病吧，要去你去，我绝对不会去的。”陈雨帆的火气也在瞬间攀升到了顶峰，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就一瘸一拐的朝楼上走，脚步一下比一下重，踏在木制楼梯上，在安宁的夜里，像是突兀响起的敲锣声，惊醒了祖厝内大半的人，有人开了窗子或是门来看，但当看到陈荣顺铁青的脸时，心中就没了底气，纷纷关好门窗不再理会。父子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都调节不好，哪里是他们这些外人管的了。
赵惠兰思虑的极好的想法全部落空，连忙出来追陈雨帆，想要帮陈荣顺解释一下，他却已经嘭的一声摔上房门，听到响动的陈荣顺又是一阵恼怒，赵惠兰夹在中间，更是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