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雪(2/2)
杜蘅摆手免了他的礼,他膝盖上的衣服已经和血肉模糊的膝盖粘连在一起,甚至发出了些皮肉焦臭的味道,他穿的单薄,在这天寒地冻的冬日里,脸色煞白煞白的。
“是谁叫你跪在这儿。”杜蘅带着大大的兜帽,想把披风解下来给他解一解这寒冷之苦,到底还是作罢了,今日她可怜他,明日这些人就更加作贱他。
太监本就是整个宫里最卑贱的人,把**断了来换财路的人与狗又有什么区别?混的好的,成了宫里的领事,主子受宠,他自己也跟着扬眉吐气,底下的如同他一般的人只能如蝼蚁一般苟且地活着。
杜蘅未免唏嘘,刚才皇后身边的侍女只是跪了一会儿,皇后都心疼的难以复加,而这位小黄门,怕是今天跪死在这儿也无人应声。
“奴才是寿康宫里头的,今日太后娘娘头风发作,命着奴才为她掐一掐才得以缓解,奴才进宫之前家里是世代推拿的,对这些也小有了解,太后娘娘赏了些东西,谁知奴才才刚从寿康宫出来,方总管便说宫里丢了炭火,这一搜才在奴才住的地方给搜出来了。”小太监的声音虚弱,却也在提到方总管的时候透着一股子恨意,杜蘅回想着方润往日的行径,确实是他的作为,上次赏东西时他的手上也都是些个伤口,方润这狗奴必定是在这些个下人身上磋磨已久。
“那这名字,也是方总管给你取得?”言罢,小太监低下头,听见了杜蘅平稳着语气发问,他把头埋的更低了。
“是的,方总管说贱名好养活,奴才本叫小六子。”小六子对这位杜大人印象很深,他上次见过她的,太后也时常在宫中提起,就是每每提起就要发好大的火,阖宫上下都难逃挨罚,有些不识抬举的,嘴里振振有词地咒骂连他都听不下去。
“这天寒地冻,瞧着马上要落雪了,方总管发你总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过你要是再跪下去,你这腿就废了。”杜蘅看着他的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这些腌臜货最知道怎么折磨人,她捂着胸口,觉得无比恶寒。
小六子苦笑一声,颇有些无奈:“大人您出声来问奴才便是把奴才当成了人看,奴才心里记着您,可这宫里并不是人人都把奴才当个人,腿断了,不过就是从寿康宫里拨出去,发配到辛者库,或是乱棍打死做结算。”
小六子瑟缩着,眼里是无限得绝望。
杜蘅屏住心气,忍下心中的恶心,沉声问道:“你既然连死都看的这样清晰,又何苦连死不敢奋力一搏,过会儿杜家的马车便要来接我回府,车上常备着一些膏药,怎么选择就看你了。”
杜蘅走了几步,落下了羽毛般大的雪来,小六子忍着疼痛,挪动了膝盖一下,身下的,血已经凝固,被雪花所掩盖,来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他,他扣头,语气也和这大雪一样冷:“奴才愿意为杜大人驱使,多谢杜大人。”
杜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绿鹊也从车上给她抱了一件袍子和一些膏药下来,见她冲着小六子的方向弹了弹指,步履匆匆地向他走去。
雪越下的大了,整条大街上只有她一家马车奔跑的声音,一点一点蚕食着日光,天色愈加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