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一年，早凋的七里香（2/2）
谵台陌殇见顾之衍不再挣扎了，就松了手劲儿，盯着顾之衍的一举一动。顾之衍像是抽走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要栽倒在地，就被一个冷着脸小孩子拉住了，没想到这小孩看着有个七八岁的样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谢谢...”朝着云轩道了一声谢，当看到他托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有半截梳子露了出来，顿时瞳孔一缩，浑身都颤栗起来，一把拉住云轩，“这...梳子怎么在你这里？！”那把桃木梳是他亲手做的，在上面刻了艾叶的名字，这是他送给艾叶的第一件礼物，也是送她的最后一件，本来想着这把梳子会随着她埋进深坑，再不见天日，也现如今却阴差阳错回到了他面前，这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吗？
“她送给我的。”云轩挣脱了顾之衍的手，推开了顾之衍，在顾之衍后悔怀念的目光中收回了梳子。
顾之衍猛地抓住云轩的袖子，想要将梳子抢回，“把梳子还给我！求你还给我！”
云轩可不会任由他抢，一脚踹倒了顾之衍，顾之衍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地痛哭流涕，双手狠狠地在地面抓出血痕。云轩对他只有鄙夷和同情，看得出来，顾之衍极喜欢艾叶，而他却是一个懦夫，不敢带着艾叶离开，他对艾叶的爱甚至深不过那个埋葬艾叶的深坑！他对艾叶的爱甚至比不过那一场荒唐的祭礼！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艾叶...对不起...那一年是...”顾之衍喃喃道，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回到了他和艾叶两小无猜的那一年，也是他...亲手埋葬艾叶的那一年......
“小豆子哥哥，村里人最近看我的眼神好可怕...”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跟在了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男孩身边，面对村民像是狼一样的目光，她忐忑不安。
小男孩看了一眼村民的目光，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浓，但是朝着小女孩扬起了一抹阳光的笑容，露出白白的牙，握了握她皮包骨头的手，安慰道：“哥哥会保护你的！”
“嗯，小豆子哥哥最好了！”小女孩扬起明媚的笑容回应道，即使是过于瘦弱，但是那精致的五官已经预示着长大后她会是一个倾城的美人。然而她没有看到小豆子笑容背后的苦涩，也没有料到，尚未绽放的花苞会过早凋零在凛冬。
回到家后，家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父亲抽着旱烟，脸上一片凝重，母亲拿着破衣在一旁缝着补丁，一边哀声叹气。见他回来后，母亲有些恼了，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又开始教训道：“你是不是又和那个叫艾叶的臭丫头疯去了？说了多少遍，不许再去见她！”
“知道了。”随口敷衍了两句，瞄了一眼桌上那清的数得清米粒的粥，还有留给他的一小撮野菜，小豆子收回了目光，回了他的小屋。
“嘿，这小子！”母亲见他晚饭一点没吃，火气都上来了，现在他们家还有点口粮，等过几天就什么都没有可吃的了，他竟然还赌气！“豆儿他爹，你也不管管！”
“行了，由他去！”父亲打断了母亲的唠叨，有些烦躁，又吸了口旱烟。
“现在这个灾年该怎么过哟？老李家的那儿媳妇奶水都没了，刚出生的小孙子活活哭哑了嗓子，没几天就去了。这几天山上的野草的草根都啃光了，咱家的这点粮食怕是熬不过去了。这些天隔壁村子有人吃泥巴都吃死人了，唉...”母亲话落又叹了一口气，将桌子上的那点食物收进了碗橱。
“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和豆儿差不多大的时候，那会儿也是这样的大旱，谷子发瘟还没抽穗就枯死在田里，天空每一天都像是血一样红，就连咱爹都险些去了。”父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最后是一位得道的道长为村子牺牲了自己，放弃了成仙的机会，成了肉身菩萨，保佑这地方几十年的风调雨顺，免遭妖怪的残害。”在荒年，人死后都会成为妖怪的饵食，一些老弱病残更是妖怪袭击的目标，短短的时间妖怪的数量就猛增了不少，而这里一直都有一位道长除妖降魔，妖怪才不敢来犯。那位道长成为肉身菩萨后，就用自己的道行和灵力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
“可现在，是不是肉身菩萨的灵力都耗没了？该怎么办？”母亲有些担忧，这件事听豆儿他姥姥说起过，那个道长可是被活埋，成了干尸，“那肉身菩萨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母亲小声嘀咕了一句，就遭到父亲的怒斥。
“胡说八道什么！”父亲生气地吼道，收起了旱烟，瞪了母亲一眼，“明天我去看看吧。”他们从爷爷那代就是供奉肉身菩萨的“守墓人”，要是这灾年能平安度过，等小豆子成人时，他也要从父亲的手里接过这个职责，继续守护肉身菩萨。
“那村长说的那件事，真的要做吗？虽然那丫头总是阴沉沉的不招人喜欢，和她的瞎眼娘也没得罪过村里人，就连口粮都没有问过村里要过一口，但是要把她...也太可怜了。”母亲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不喜欢艾叶，但是也不忍心将艾叶作为七子献祭的祀女。毕竟还那么小，真是可怜。
“这件事你还是少掺和，少不了得罪人，咱不落井下石，也不能和村里对着干，怪就怪她命不好。”父亲累了，知会了母亲几句，就回了屋，拿了一双草鞋放在炕边，将藏起来的两个野果子放进了包袱，他自是舍不得吃的，那是肉身菩萨的供奉。
“唉...晓得了。”母亲吹了灯，也睡了。
而在隔壁屋的小豆子眼神在黑夜中却炯炯有神，有些饿，紧了紧腰带，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天空上挂的月亮都比几年前大了不少，月光就透过窗口洒在了他的脸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从母亲和村里的叔叔婶婶口中他听到了些风声，好像都和艾叶有关，但是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避开不提，就是村里的常常欺负艾叶的小胖都“安分”了许多，之前叫艾叶“小灾星”，现在都不敢当着面喊，只是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村里的气氛都变了，让他都有些害怕，更何况艾叶。
索性翻身起来，在月光下他掏出一把初具模型的梳子，用一把小刻刀细细地雕琢着，就快到艾叶的七岁生辰了，她是七月初七的生辰，村里人都不喜欢她，避之唯恐不及，都没有见除了她母亲以外的人为她庆祝，这把桃木梳就送给她做生辰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