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河昌弑君箭双雕(2/2)
数日来,罗姬白日守候在阮凌锡卧房,夜里又时不时地过来察看一番,恐下人阻拦不住他。阮凌锡见母亲日益憔悴,不敢再惹了她不快,只得忍耐几日,待母亲心中好受一些了再去皇城找元瑾。
薛佩堂从外面听闻了皇上要去河昌的消息,一路疾跑着进了碾玉轩,大叫着“公子不好了!皇……”一跨进院门,便被送媒人出来的李江拦了住。
李江挥手令两个家丁绑了薛佩堂,塞住他的嘴巴,把他拖到了碾玉轩外。李江瞧着一直呜咽的薛佩堂道:“薛小哥,上次我想把我的侄女许配给你做妻子,你还瞧不上。咱两家若是成了亲家,今日我还用得着对你五花大绑么。”
薛佩堂朝李江虚踢了几脚,嘴巴里发出不清楚的声响,李江双手背着,啐了一口:“你也别骂我,今儿是皇上离开帝都的日子,罗姬一早吩咐了我,牢牢看住你这张嘴巴,省得你在二公子跟前胡言乱语。”他对挟持着薛佩堂的两个家丁使个眼色,那两个家丁便把薛佩堂押送到府里暗牢关了起来。
随扈仪仗蜿蜒若巨龙,缓缓出了帝都洛华。元瑾掀帘往后看洛华二字时,却不得见。记得第一次出洛华,是萧渃带她出来的,又是阮凌锡送她回来的。现在细细想来,不过是阮家的一计而已。而此次离开帝都,她还有生还之日吗?
金辂辘辘之音在结了冰的道路上响起,容不得她有半分反抗,便与帝都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行了几日后,山水逐渐多了起来。深冬之际,山上红翠残落,湖水冰面薄厚不一。虽是如此,比起那四方巍峨宫墙围豢起的皇城,落入元瑾眸中的冬日肃穆景致,已是人间美景了。
元瑾终日掀着锦纱,贪恋看着自然中的景物。薛漪澜随侍左右,纵使夜间在驿站休整,她亦不敢掉以轻心。
她猜测,阮重逼迫元瑾离开一是怕元瑾对阮家发难,二是想让兆泰王担上弑君之罪;皇上若是在河昌之地被杀,那兆泰王的嫌疑便是最大的。
冬日路滑,队伍行得极慢,到河昌尚有一段时日,但薛漪澜仍是时时刻刻戒备着随行的侍卫。
半月后,冬雪初融,翊辰护送墨凡、墨夫人、墨昭筠回到了帝都,因将军府尚贴着封条,众人便在千金阁下榻。
墨天向早命人备好了厢房,又把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聚在千金阁。自墨凡走后,千金阁已不似往日般能招揽文人贤士、江湖侠士,阮重明着暗着为难千金阁的人,两年多来,千金阁只成了一家寻常客栈。墨天向也无心经营,听闻墨凡可回帝都时,索性关了门,候着墨凡回来下榻。
漠北归来,随行无甚物件可收拾。几人略进些膳食,墨凡便让人带着蒋玄、墨夫人与墨昭筠去卧房歇息。他到了墨天向着意收拾出的书房,想询问一番眼下帝都的情况。
他还未在椅子上坐稳,张轩与白显闻风而来。张轩一见墨凡,不顾他满面沧桑病容,急声道:“大司马,皇上被阮重逼得去河昌了,已经走十来天。石然那个老东西恐兆泰王问他叛变之罪,不待阮重言语,便自动请命拱卫帝都安危。皇上周身皆是阮重的人,性命堪忧啊!”
两年之久的漠北苦难,墨凡双鬓已花白。他压着胸腔内的咳嗽,憋得面容通红。翊辰刚欲询问些什么,墨凡皱起苍老的面容叹了一口气,挥手令他退了出去。
墨凡厉色看了一眼张轩,“不可再乱叫,我不是什么大司马,如今须得步步谨慎,不可让阮重抓了把柄去。”
张轩敷衍应着“是”,白显看了一眼不情愿出房门的翊辰,不免问李飞与贾震道:“这少侠是何人?”
李飞满面赞许地看了翊辰背影一眼,“这是翊辰少侠,一路上多亏有他,我们倒省了不少事。那些个想要取墨将军性命的刺客皆被翊辰少侠打得断手残脚,放在队伍最后,专门用几只马拖着。拖得愈来愈多,临近帝都一道索性无人再敢阻拦我们回帝都。”
张轩砸了一下嘴,摸了摸脑门,道:“这些个人还真是心狠手辣,怪不得当初皇上命你们押送大司马,不,墨将军回帝都。”他愧疚地笑了笑,“我这个粗人还背地里骂过皇上,看来是骂错了。”说着“嘿嘿”笑了两声,令书房内阴郁低沉的氛围也消散了一些。
墨凡透过支起的窗棂望着帝都的繁荣盛景,紧锁眉眼。武将生来就是四方奔波,他墨凡素来天南地北的待着,在漠北这两年多亦不过是兵家常事。唯独不放心帝都权势将会落入何人之手,他日夜愁思、难以安寝,身体便垮了下来。
今日得以回帝都,却心中叹着,年岁易逝,他墨凡也将老,不知何时便丧命于病榻。然,大魏国国主君权尚不稳,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他路上听李飞与贾震说了江阳王父子先后离世之事,他已猜测了许久皇上此举是何意。
两年前,他离开帝都的路上,不由得把那日朝堂上的事情细细回想了一遍。萧子敬有令人假死的能力,他的儿子不见得没有易人容貌的本事。他怪自己那日因心中有愧,被阮重和皇上打乱了阵脚,没有进一步去确认皇上的身份。
那日朝堂上,对着群臣宽衣解带的到底是不是皇上?一直存疑在墨凡心中。
又听得江阳王父子的事情,墨凡猜测,江阳王之子在进帝都面圣的途中被杀害,下手之人应该知晓皇上召见江阳王之子所谓何事。他知晓江阳王父子的为人,一向在封地安分守己,不与人结仇。
墨凡对于一些事情,本来只是猜测,而今皇上被阮重逼迫前往河昌。他便可以确认,皇上有退位让贤之心,却一直被阮重所阻拦。
然帝都情况骤变,墨凡来不及去慢慢思忖这两年帝都所发生的事,只得先将眼下这一件思忖周全了。
他对众人讲:“阮重这是想在河昌杀了皇上,嫁祸给兆泰王。”可皇上手中握有六川军镇的兵符,何故惧怕阮重到如此地步?阮重手无兵权,又为何这步棋走得这般胸有成竹?
墨凡皱起眉眼,厉色扫看了一眼墨天向、李飞、贾震、张轩、白显,“帝都除了皇后与绾左昭仪驾崩、薨逝,可还有其他事发生?”
张轩拍了一下脑门,忙从胸襟处掏了一张束发束的明黄锦带,“这是末将送皇上那日,皇上慌乱间交于末将的,说是让末将交于大司马。”
墨凡接过明黄锦带打开,上面用血书着一行字,“耳元盗得六龙,将军务必谨慎”。墨凡握住锦带,双眸锐利似雄鹰,好一个阮重,竟然要盗国易主!
一身黑袍的墨凡处在寒气中,人愈加冷漠威严起来。张轩等人见墨凡此种神情,两年来的抑郁不得志顷刻散去。墨凡一回来,他们就有了主心骨,阮重那厮快要嚣张不起来了。
翊辰刚到迎尘客栈,掌柜的把卞陵几日前急送来的书信交于翊辰,他草草看完信上内容,正中他下怀。
如今有兆泰王让他一路保护皇上,那父亲定不会再阻拦他现身元瑾身侧。他慌忙折返回千金阁,待张轩等人走后,方把兆泰王的书信呈递给墨凡看。
墨凡盯看着书信,沉思片刻道:“为父也正有此意,你立即沿着皇上南下的路线,定要护卫皇上安然归来!”
翊辰拱手领命欲离去,墨凡又唤了住他,心中犹豫了片刻,没有把自己疑心皇上是女子的事情告知翊辰。一来,他尚没有确定;二来,即使魏元瑾是女帝,眼下她也不能退位,把女儿身份昭告天下。否则,大魏国必将大乱。
他摇了摇头,挥手令翊辰退了下去。
翊辰蹙了蹙剑眉,不解父亲方才欲言又止是为何。然而事关元瑾的生死,他未加多想,找墨天向讨了快马,日夜兼程地追赶皇上随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