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灾星孽缘,绝处逢生(终)(2/2)
它不再满足于听命,而是疯狂地啃噬着她的经脉与神智,将无尽的痛苦与暴戾的杀戮欲望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齿缝间挤出。
一直沉默守在她榻边的葬情,此刻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覆上她因极度痛苦而紧攥的拳头。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他只是悄然运转灵体本源,通过相触的肌肤,将那股足以令人疯狂的痛楚与戾气,生生引渡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透明般苍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却依旧稳稳地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分担着这凌迟般的折磨。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半年里,已重复了无数次。
每一次反噬都比上一次更猛烈,持续时间更长。沈穗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那被蛊虫支配的、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占据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曾暗中下令封锁消息,但朝堂后宫已是暗流汹涌,人心惶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正在滑向彻底失控的深渊。
就在她又一次从剧痛的浪潮中勉强找回一丝清醒时,殿外隐隐传来了兵刃交击的锐响和震天的喊杀声。声音由远及近,迅速逼近宫禁核心。
一名臂缠“蝶恋花”银丝、浑身浴血的侍女踉跄扑入殿门,嘶声禀报:“陛下!废帝……废帝君御泽联合旧部及宗室,已……已攻破宫门!正朝长生殿杀来!”
终于来了。
沈穗儿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起最后一点清明。她挣扎着坐起身,推开葬意欲搀扶的手。
她看着窗外映天的火光,听着那“清君侧、诛妖妃、正朝纲”的呐喊声,脸上竟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解脱的神情。
她不是败给了君御泽,是败给了自己亲手培育的蛊,败给了这无法逆转的疯狂宿命。
如今的她,神智如风中残烛,根本无法再掌控这个国家。若强行支撑,只会被蛊虫彻底控制,届时蛊毒失控,蔓延天下,必将生灵涂炭,那才是真正的浩劫。
没想到……她一生算计,狠戾无情,视众生为棋,临到头,却竟还有一丝……不愿祸及苍生的底线。
“还政于他……也好。”她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投向宫殿深处那处专为熔炼金银、日夜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熔金台。
“主人……不要,还没有到这一步,我可以帮你挽回败局——”葬情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也可以拦着你不让你伤及无辜……”
“我若真的完全失去人性……你是拦不住我的。”
他无法阻止,他的存在意义就是绝对服从她的意志,哪怕这意志是走向毁灭。
沈穗儿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那炽热的光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蛊虫在她体内疯狂躁动,试图抢夺控制权,却被她以最后残存的意志死死压制。
熔金台的热浪扑面而来,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她曾奋力挣扎、最终登顶却又迅速陨落的宫阙,眼中闪过无数纷杂的画面。
冷宫的冰寒,血经的刺目,藏情之的恨,皇帝的疑,太后的怒,还有……葬情那双始终安静追随的、盛满温柔与痛楚的眼眸。
绝处逢生线的另一个任务——拥有一个孩子,她没有完成,是剧情机制下会必败的下场。
她的一生,始于不祥。无论是与家族的疏离冷眼,还是初入宫闱便被视为“歹毒”的烙印,亦或是与藏情之那始于欺骗、终于毁灭的前世今生,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灾厄的阴影之下。
她如同灾星临世,所遇之人、所历之事,多成纠缠不清、痛苦大于欢愉的孽缘。这些孽缘塑造了她,也折磨着她。
她也是绝境的女儿,总能于死地中挣出一线生机。冷宫三年,常人眼中的绝路,却是她淬炼毒蛊、编织暗网、完成蜕变的炼狱与基石。每一次看似山穷水尽,她总能以超乎常人的坚韧、冷酷和算计,逢生于看似不可能的缝隙之中,将绝望化为力量。
这一生,爱与恨都未能善终。对家族,无爱亦无牵挂,只剩利用与毁灭的决绝;对藏情之,爱恨交织至死方休,最终一者化为无魂傀儡,一者引蛊自焚,两散于天地;对皇帝君御泽,由棋子到棋手,有情愫亦有算计,最终她毁了他的江山,他见证她的消亡,亦是两散;即便对那至高权柄,她最终也选择了放手与毁灭。
一切浓烈的情感与执念,最终都归于离散,未曾留住半分温暖。
她心如枯木,早已被仇恨、算计、孤独与剧毒侵蚀殆尽。即便偶有瞬间的动摇 对葬情的一丝缓和,或曾闪过微弱的、对寻常温情“掌上明珠”之愿的向往,但终究如枯木再难发芽,无法真正回应和拥有。
她的人生是一场盛大而残酷的凋零,无论怎样步步为营都再无逢春之日。
她因“灾”而生“孽”,于“绝”处谋“生”,却终使一切“爱恨”归于“离散”,自身如“枯木”再无回春之望。她是一个在黑暗泥沼中绽放出毒辣之花,最终又主动选择与泥沼同归。
她这一生,大抵如此。
算计到了最后,也没有得到君御泽口中那句珍贵的“道歉”。或许他觉得她夺了他的帝位他们就算扯平了吧……甚至觉得是她对不起他。
下一刻,她纵身一跃,决绝地投入那一片炽烈的熔金火海之中!
几乎在她身影被烈焰吞没的同一时刻,她体内所有的蛊虫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随之被至阳至烈的火焰彻底净化、焚毁,化作一缕青烟。
葬情冲破了那层无形的束缚,扑到熔金台边。然而,除了灼人的热浪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奇异焦香,什么也没有剩下。
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君御泽率领的兵马即将冲破最后的宫门。
葬情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喧嚣,又转回来,痴痴地望着那跳跃的、吞噬了一切的火焰。他的世界随着她的离去,已然崩塌。
他存在的意义是她。
她既已不在,他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葬情闭上眼,带着一抹近乎幸福的凄凉微笑,紧跟着跃入了那片熊熊烈焰。火舌瞬间将他吞没,与他灵体中的毒素碰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最终归于平静。
就在两人身影彻底被火焰吞噬的下一刻,长生殿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君御泽一身戎装,手持滴血的长剑,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踏入殿中。
他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与重掌江山的雄心,正准备迎接与那个让他又恨又惧的女人的最终对决。
然而,殿内空无一人。
只有中央那巨大的熔金台,烈焰仍在安静地燃烧,金色的溶液翻滚涌动,映照着他错愕而不解的脸庞,以及殿外那些依旧喧嚣的、关于正义与胜利的呐喊。
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一切的争夺与征讨。
她以最惨烈也最干净的方式,退出了这场棋局,并将所有的罪与孽,连同她自己,彻底焚尽。
只余下史书工笔间,一段关于祸水红颜、妖女篡权,最终自焚谢罪的模糊记载。而那深藏于血色与火焰之下的真实动机与最后一点未泯的良知,终随风逝,再无人知晓。
熔金台的烈焰吞噬、燃尽了沈穗儿惊心动魄的一生。宣政殿空旷寂寥,再无她孤绝的身影;长生殿的月光依旧清冷,却再也照不见那个于无声处搅动风云的女子。
皇城仿佛又恢复了旧日的秩序,红墙依旧,钟鼓如常。
只是每逢细雨漫过河岸,或是夜风拂过宫檐,总会有人恍惚想起,那位曾以纤纤素手拨弄乾坤、最终选择与万千蛊虫一同赴死的女帝。
她的恨,焚尽了前朝旧梦;她的决绝,阻断了蛊祸蔓延。可她留下的,远不止史书上那几笔讳莫如深的记载,与坊间那些真假难辨的传说、甚至是骂名。
十里寒塘,红楼灯火阑珊。
旧日宫苑,笙歌渐歇。曾被她打压的世家悄然抬头,曾效忠于她的“蝶卫”星散隐匿。君御泽重掌江山,试图抹去她存在于朝堂中的痕迹,可她的影子却如同那寒潭水波,风吹过,便泛起涟漪。
有人恨她入骨,视她为祸国妖妃;也有人,在寂静深夜,回想起她曾带来的、那短暂却截然不同的秩序与锋芒。
对于君御泽而言,重掌的江山带着烧灼后的余温。午夜梦回,是冷宫初遇时她警惕冰冷的眼,是龙榻边她一句“别紧张”的颠覆,是最后熔金台前那决绝的背影。
恨意或许随着她的消亡而渐渐模糊,但那复杂难言的情愫与巨大的失落,却如晓风残月,清晰又冰凉。他的思念,永远缺了另一半,她至死,也未对他有过半分温存与妥协。
春回大地,洛阳牡丹依旧盛放,绚烂如火,灼灼其华。晨钟暮鼓,黄鸟啼鸣,一切生机勃勃,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血与火的变革。只是那看花的人,终究少了一个。
再无人能如她那般,于万千繁华中,一眼看透其下的枯荣与生死。
雨丝如诉,轻轻敲打着京城的青石板路。或许在某座深宅小楼,有人正弹奏着旧曲,琴声呜咽,似在窥探、诉说着那段被尘封的情思与往事。
那其中承载的愁绪,太重太复杂,是爱恨,是悔憾,是敬畏,是恐惧……连时光的流水也难以载动,只得沉淀在历史记忆的深处。
故人已逝,天涯永隔。纵使凭栏远望,也再望不见那抹孤绝身影。
这一生于她而言却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未通关。
——
绝处逢生篇
灾星生孽缘,枯木不逢春。
祸水覆金瓯,孤鸿断锦云。
血蛊噬玉骨,情丝缚王孙。
熔金销艳骨,明月照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