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灾星孽缘,绝处逢生(十)(2/2)
这已经不是恃宠而骄了,这是明目张胆地蔑视宫规!蔑视她这个中宫皇后!
“锦妃呢?”皇后终于忍不住,声音冰冷地开口,目光扫向侍立一旁的宫人。
宫人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回禀:“回、回娘娘,长生殿那边……并无消息传来。”
并无消息?!
皇帝也并未下旨免了她的晨省!
她沈穗儿就敢如此目中无人?!
皇后的脸色彻底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她沈穗儿凭什么?!就凭皇帝昨日那一点愧疚和新鲜感吗?!
“好,好得很!”皇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起身,“去圣宸宫!”
圣宸宫内,君御泽刚下朝,正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和更痛的后颈,批阅奏折的心情全无。
这女人手劲真大。
听闻皇后求见,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郁。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一进来,便屈膝行礼,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懑,“陛下!那锦妃沈氏,今日晨省竟无故缺席,连个缘由都未曾递来!如此藐视宫规,骄纵妄为,还请陛下……”
“够了。”皇帝不等她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眉头紧锁,“你是皇后,后宫之事,自行处置便是,何须事事来烦朕?”
他当然知道沈穗儿为什么没去请安,那女人估计还在他的龙榻上睡得天昏地暗,而且,他毫不怀疑,就算她醒了也绝对干得出不来请安这种事!
皇后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陛下!可那沈氏她……”
“朕说了,”君御泽放下揉额角的手,目光冷沉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与烦躁,“你是六宫之主,如何辖制妃嫔,是你分内之事。若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要朕手把手教你吗?”
皇后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皇帝这话,看似放权,实则是不想管。
“陛下!”皇后还想争辩,“沈氏如此行径,若不加管束,日后六宫何以……”
“皇后!”皇帝猛地提高声音,龙威骤现,“朕的话,你听不明白吗?管不好后宫,朕就让沈穗儿帮你一起管。”
皇后被他骤然凌厉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尽的委屈和冰凉。她明白了,皇帝根本不想过问,或者说,他默许了沈穗儿的放肆。
“臣妾……明白了。”皇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脸色苍白地行礼告退。
走出圣宸宫,春日暖阳照在身上,皇后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至于宫规?皇后颜面?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
皇后回到凤仪宫,看着底下那群噤若寒蝉、眼神各异的妃嫔,只觉得无比难堪和疲惫。
她挥了挥手,声音透着一丝无力:“都散了吧。”
嫔妃们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下,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这位锦妃,是真的不好惹,连皇后都碰了一鼻子灰。
皇后独自坐在空荡的宫殿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穗儿……你好得很!本宫倒要看看,陛下会护你到几时!
而长生殿内,始作俑者沈穗儿,此刻才悠悠转醒。她拥着柔软的锦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窗外早已高悬的日头毫不在意。
“娘娘,今日晨省……”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沈穗儿眼皮都未抬一下:“哦,忘了。”
轻飘飘两个字,就将皇后气得半死、皇帝懒得管的风波,一带而过。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君御泽踏入内殿时,正看见沈穗儿慢悠悠地从他那张宽大的龙榻上再次躺下。
她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墨发如瀑散落,睡眼惺忪,眼角还带着些许慵懒的痕迹,偏偏神情却清醒冷淡得很。
见到他进来,她也没有丝毫惊慌或敬畏,只是随意地拢了拢衣襟,仿佛他只是个误入的路人。
这副理所当然、反客为主的姿态,瞬间点燃了君御泽压抑了一早上的火气。
他几步上前,停在榻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冷沉,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师问罪:“沈穗儿,朕只听说过恃宠而骄,你这宠爱没沾几分,胆子倒是比谁都肥,娇纵得没边了!谁给你的胆子?”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剥开来看个清楚:“不想活了就直说,何必兜兜转转,把宫里上上下下得罪个遍?!”
面对他的滔天怒意,沈穗儿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将颊边一缕散发拨到耳后,动作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赏花,“你给的。”
她抬眸,迎上君御泽迫人的视线,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意味。
“陛下误会了,”她语气平淡,“臣妾想活。”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补充道:“不过,死一下也没关系。重开一次的的事儿。”
君御泽瞳孔微缩,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穗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继续用那气死人的平稳语调说道:“如果陛下今日心情尚可,看臣妾不顺眼,想给臣妾来个诛九族什么的……”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臣妾……感激不尽。”
君御泽彻底愣住了,满腔的怒火像是被骤然堵住了出口,噎得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诛九族?!
还感激不尽?!
她是疯了吗?!还是以为他不敢?!
然而,看着沈穗儿那双毫无玩笑意味、只有一片冰冷沉寂的眼睛,她是认真的!
她和她那家族似乎关系极其恶劣?甚至到了恨不得借他之手将其连根拔起的地步?
她这是想借刀杀人?顺便还能给他扣上个滥杀无辜、昏聩暴戾的帽子?
这女人不仅娇纵疯狂,心思还歹毒得令人发指!她这是算准了他不可能因为她这点“娇纵”就真的诛她九族,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挑衅?!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和隐约的期待?
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这个女人用最离谱的方式,堵得哑口无言,进退维谷!
重罚她?诛九族?正中她下怀!还会给自己惹来一身腥!
轻拿轻放?他帝王的颜面何存?昨夜挨打今早被怼的憋屈往哪放?!
君御泽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他发现自己面对沈穗儿时,所有的雷霆手段、帝王心术,都像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棉花,是打在了淬毒的钢针上!扎得自己满手是血!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穗儿,你厉害。”
沈穗儿微微颔首,仿佛接受了这句“夸奖”:“谢陛下。”
君御泽猛地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控制不住掐死这个女人!
走到殿门口,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冷声道:“既然‘想活’,就给朕安分点!别再惹是生非!”
沈穗儿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锦被。
诛九族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借此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的族人,让他们时刻记得悬在头顶的利剑,顺便给皇帝添点堵……倒是一举两得。
她轻轻吁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喉咙却骤然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
那痛楚来得极其迅猛尖锐,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喉管。她下意识地张口,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有嘶哑破碎的气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再也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内殿门口的藏情之。
他倚着门框,双臂环胸,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报复得逞的快意和冰冷的嘲讽。
“怎么?说不出话了?”他缓步走近,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沈穗儿,你不是最能言善辩吗?不是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将皇帝、贵妃、太后……甚至我,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他停在榻前,心底涌起一股扭曲的满足感。
“现在,”他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没了这张巧舌如簧的嘴,我看你还能凭什么蛊惑人心,还能在这吃人的后宫……走多远?”
沈穗儿捂着灼痛难忍的喉咙,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清晰地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
她没有试图再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愤怒吗?当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后的极致冷静。
他以为封住她的口舌,她就无计可施了?
可笑。
世上能传情达意、能撩动人心、能杀人于无形的,又何止言语一途?
几乎在藏情之话音落下的瞬间,沈穗儿心念微动,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她早已种在藏情之体内的情人蛊!
正沉浸在报复快感中的藏情之,脸色骤然一变!
一股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的心脏!这次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极其陌生又强烈的悸动与渴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温柔地抚过,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和酸软。
明明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厌恶与仇恨,可身体和情感却背叛了他,对着这个他刚刚才伤害过的女人,生出一种近乎荒谬的怜惜与难以遏制的倾慕!
这种矛盾到极点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后退一步,捂住突然失控狂跳的心脏,脸上那得意的嘲讽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慌乱!
“你……你又做了什么?!”他试图用愤怒掩盖那该死的心动,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穗儿不能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拿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写——你以为情人蛊的作用就只是让你心痛吗?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清晰地传递出冰冷的讥诮和绝对的掌控。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灼痛的喉咙,然后,指向藏情之剧烈起伏的胸口。
动作缓慢,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胁和宣告:
我的痛苦,你感同身受。
你的心跳,由我掌控。
藏情之读懂了她的眼神,感受着胸腔里那阵完全不听从理智、只为眼前人跳动的情感浪潮,脸色变得惨白。
自己或许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对于沈穗儿而言,言语有时只是最浅层的误导工具,但不是唯一的误导方式。
真正的杀招,早已无声无息地种在他的血脉深处,与他同悲同喜,同生同死。
失声的沈穗儿,反而变得更危险,更难以揣测。
因为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可能不再是表象的意义,而是更深的算计。藏情之在那双沉默却锐利如刀的眼睛注视下,竟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一步。
喉间的剧痛依旧,沈穗儿却缓缓地、极慢地,勾起了一抹无声的微笑。冰冷,妖异,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