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高台举杯灰烟灭(2/2)
彭、沙、雷三人交换眼色,竟无一人上前。他们早对这位谷主心存不满,此刻见他命悬一线,反倒生出几分快意。彭素秋冷笑道:“谷主若肯出三万两黄金,我便助你。”
雷震天更是啐了一口:“他妈的,咱们谷主向来不够意思,就是三万两黄金也不救!”
南宫破心中怒极,却苦于无法分神。就在他脚下又滑出半步,巨石即将脱控之际,一双手突然抵在石上——竟是少冲!
“你救我?”南宫破难以置信。
三毒见有人相助,唯恐南宫破脱险后报复,竟同时出手欲置二人于死地。幸亏姜公钓早有防备,率众一拥而上:“尔等敢放肆!”三毒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得仓皇向山上逃去。
少冲沉声道:“我数三声,到时一起闪开。一、二、三!”
“三”字出口,两人同时撤力向两侧跃开。巨石轰然坠入深渊,轰鸣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南宫破略一定神,身形如鬼魅般疾掠而出,几个起落已追上彭素秋,一掌便结果了她的性命。雷震天本已逃远,回头恰见这一幕,悲愤交加之下竟折返回来,指着南宫破破口大骂:“你这没爹的野种,有种给老子个痛快!”
南宫破大步上前,双掌齐出。雷震天眼珠暴突,哼都未哼便气绝身亡。再看沙老鬼已逃出数十丈外,南宫破内力耗损过巨,难以追赶,便拾起一粒石子扣指弹出。沙老鬼惨叫倒地,顺着山坡滚落,鲜血染红一路山石。待滚至少冲脚边时,竟还残存一口气,颤抖着从背上抠出那粒石子,断续笑道:“四个四……满园春,我……我发了,哈哈……”笑声戛然而止,双目犹睁。
朱华凤别过脸去,心口怦怦直跳。南宫破纵声长笑:“五毒为非作歹,我多次劝说总是不听……今日痛快,痛快至极!”
少冲看着自己双手,黯然道:“我救一人,却害死三人。这般相救,不如不救。”
南宫破面色一沉:“你没看见他们要杀我们?这等恶徒,难道不该杀?”
姜公钓、宋献宝也劝道:“少侠何必自责?五毒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少冲默然。他何尝不知五毒罪有应得,但世间惩戒之法何止千万?若他们肯改过自新,岂非少了三个恶人,多了三个善士?如今这般血腥杀戮,对死者无益,对生者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山风呜咽,仿佛在为这惨烈的一幕哀叹。
少冲默然转身,沿着蜿蜒山径独自向下走去,将南宫破那孤寂的身影留在苍茫山色之中。众人随他转过一道山弯,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公子请留步!”
回头望去,但见一位清瘦老者疾步追来。他身着一件多处破损的葛袍,背负行囊,手拄藜杖,足蹬麻鞋,太阳穴平平无奇,分明不似习武之人,步履却轻健如飞,俨然是常年攀山越岭的药农猎户。
待他走近,少冲拱手相问:“老丈有何指教?”
老者气息平稳,朗声道:“老朽徐弘祖,号霞客,江阴人氏。自幼酷爱山川形胜,立誓踏遍神州大地。方才在林间歇息,被山崩惊醒,恰见公子救死扶伤,侠义之心令人敬佩,特来为诸位指点一条生路。”
少冲闻言大喜:“还请前辈示下!”
徐霞客遥指下山道:“这条路上遍布网罩、绳套、火箭、陷坑,凶险异常。今日见多人下山,老朽好意相告,却无人肯信。公子若信得过老朽,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向山上折返。
众人将信将疑地跟随其后。行不多远,徐霞客拨开道旁荆棘,现出一条隐秘小径。朱华凤心生警惕,悄悄拾了几枚石子纳入镖囊,以防不测。
穿过荆棘丛,眼前是茂密灌木,满地腐叶散发着阵阵霉味。待众人艰难穿出灌木,竟来到一处绝壁之前。但见崖壁如刀削斧劈,唯有一条天然窄道蜿蜒伸向云雾深处,最宽处不足一尺,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徐霞客整理衣袍,说道:“过了此道,便可平安下山。”言毕双手攀住岩壁凸起,双足踏着窄道,身手矫健地向前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云雾中。
众人面面相觑,心生疑虑:若崖顶伏有歹人,待行至险处投下巨石,岂不都要粉身碎骨?
少冲心念电转,决然道:“诸位若想回头,此刻还来得及。”自己却率先踏上窄道。铲平帮、丐帮众人与朱华凤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余下众人相视片刻,心想回头也是九死一生,不如冒险一搏,也都战战兢兢地跟上。
这些武林中人虽惯于飞檐走壁,但面对万丈深渊,也不禁心惊胆战,冷汗涔涔。唯独朱华凤因自幼习得鞨靺秘技,见识过无数险境,此刻反倒镇定自若。
约莫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行至尽头。徐霞客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登上山梁,前路渐趋平坦,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又翻过一道山岭,一条宽阔官道赫然眼前,众人不禁欢呼雀跃。
沿官道行进一个时辰,忽见林间矗立着三间石屋。上前讨水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唯有石灶、石桌、石凳静立其中,似是猎户暂歇之所。
少冲命帮众在此休整,自己决意返回峰顶寻找玉箫。姜公钓、鲁恩、巴三娘纷纷请缨,均被少冲婉拒,只允朱华凤同行相助。
辞别众人后,二人沿原路返回。但见沿途尸横遍野,鸦雁低徊,天地间一片凄凉。至峰顶时,更是触目惊心:硝烟未散,尸骸狼藉,血流成河。有些尸体已被烧焦,面目难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
少冲长叹:“这些人多半只是来看个热闹,何曾想要争夺玉箫?如今却都成了枉死冤魂。”
朱华凤胸中烦恶欲呕,轻声道:“岳公子,我们快寻玉箫吧。这般惨状,我……我实在不忍再看。”
少冲这才想起正事,循记忆向云雾深处走去。至一悬崖边,俯身下望,但见云封雾锁,深不见底。二人相视愕然,满怀失望。
“罢了罢了,”少冲黯然道,“玉箫就此湮没无踪,倒也干净。只是不知多少人为它枉送了性命。”
朱华凤轻声道:“你真这么想么?”见少冲疑惑,续道:“为你着想,我盼你找到玉箫;为大明着想,我又盼你找不到。玉箫不出,大明或许就不会亡了。”
少冲虽觉玉箫与国运未必相关,其中关窍却一时难以想透。正当此时,山风送来兵刃破空之声,远处显然有人正在激斗。
“去看看!”少冲神色一凛,循声疾步而去。
二人循声疾行,翻过一座山头,遥见对面山巅上两道身影缠斗正酣。剑光闪烁间,隐约可辨正是真机子与古月痕。少冲与朱华凤悄然潜至近处,隐身在茂密草丛中,屏息凝神。
真机子双目赤红,面颊上已添了一道血痕,早失了平日里的仙风道骨,招招狠辣,状若疯魔。古月痕长发披散,身形如鬼魅般在剑影中穿梭,不时发出凄厉长笑,笑声中既有大仇将报的快意,又透着说不尽的苍凉。朱华凤听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握紧了少冲的手臂。
激斗至紧要关头,真机子骤然使出三才剑法绝学“寒芒冲霄“,剑势如电直取古月痕心口。不料古月痕早有防备,清啸声中玉掌轻拂剑身,那长剑竟弯折而回,反刺入真机子胸膛!
“你“真机子踉跄倒地,一手仍紧握剑柄,模样竟似自戕。
这招“旋乾转坤“本是可避之招,古月痕万万没想到他竟不闪不避。见他气息奄奄,二十年的恩怨忽然化作一声悲呼:“阎玄生!你为何不弃剑?“她本能欲上前察看,却又疑心其中有诈,生生止步。
真机子喘息着,声音渐微:“阿痕是我负了你。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也日夜受着良心煎熬。修炼先天归元功需绝情断爱,我早知会有今日。能死在你手中,我心安了“
这番话让古月痕心头一酸:“为了掌门之位,为了称霸武林,你绝情断爱,弃我母女于不顾。可曾想到苦修多年的先天真气,今日被我轻易所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见真机子一动不动似已气绝,她终究按捺不住,飞身上前俯身探视。就在她玉手即将触及真机子肩头之际,异变陡生!
真机子猝然发难,一掌正中她心口。古月痕如断线纸鸢般倒飞数丈,重重跌落。
草丛中二人看得分明,却来不及示警。原来真机子仗着先天归元功的玄妙,以真气护住心脉,佯装中剑诱敌近身,这一记“乾坤掷“才是真正杀招。
真机子缓缓起身,望着呕血不止的古月痕纵声长笑:“贱人!也想取我性命?我阎玄生胸怀天下,岂会毁在你手中?“他面目狰狞,与往日那个德高望重的道长判若两人。
“当年不过逢场作戏,你竟当真?抱着婴孩说是我的骨肉,谁知是不是秦汉的种?登基大典上你来搅局,幸亏我早有准备听说你跳崖自尽,我才去了块心病。至于秦汉,我略施小计就让他在华山身败名裂!“
少冲越听越是心惊,这才明白紫阳真人之死另有隐情。
“便是这掌门之位,“真机子愈说愈狂,“也是我设计得来。紫阳老道偏要说我心术不正,欲传位云中子。我在他闭关时令妇人在洞外吟唱,引他走火入魔武当剑既入我手,掌门之位自然非我莫属!“
少冲只觉遍体生寒,想起往日真机子对自己的维护,竟全是虚伪做作。
真机子提剑步步逼近:“胡痕,二十年前你就该死!容你活到今日,害我身败名裂“剑锋寒光凛冽,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古月痕无力动弹,惨笑道:“姓阎的,算你狠“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少女急切的呼唤:“古姨!古姨你在哪里?“
正是苏小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