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2/2)
另外二人这才反应过来,目呲欲裂,大吼一声:“大兄!”
孟浩然已经不慌不忙持剑冲了上来,轻轻一挑,就挑断了一人手筋,屠刀也脱手而出,他一脚将此人踹倒,又迎上了另外一人。
被踹倒的赵六眼前昏黑,眼中尽是金星,耳朵也嗡嗡听不到一点声音,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红澄澄的鲜血。
耳边传来的是他另一个兄弟的惨叫。
孟浩然收回长剑,正好这时李长安安排的侍卫也赶到了,为首的侍卫头子叫曾远,已经跟了李长安,算是她的亲信。
此时,曾远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又望望手中长剑还在滴血的孟浩然,最后看向了李长安:“娘子?”
李长安目瞪口呆,她仿佛没听到曾远的话一样死死盯着孟浩然。
不是,你不是山水田园派的诗人吗?
孟浩然微微一笑:“某七岁学剑,尔来三十余年。”
随后孟浩然又微微摇头,长嘘道:“某剑术不精,我有几位好友常年在边关杀敌报国,还有一位好友更是剑术学于剑圣……这些贼子已然近身,我竟还未发现不对。”
“年轻时我在山中隐居,十丈以内有一只兔子吃草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孟浩然真情实感道。
李长安:“……”
你们大唐诗人都这么能文能武吗?
她揉揉脸,先把震惊放到一旁去,吩咐曾远:“把这个还没死的人带回去治一治,别让他死了。”
这个局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多了。
如今动机也有了,人证物证具在,只要往上一告,斩首加全家流放是跑不了的。
其实若不是她还想隐藏身份,一个刺杀公主的罪名就足够姓王的全家抄斩了。
王县尉在家中焦急等着,眼见天色越来越黑,他心中焦虑越来越多。
不应该啊,赵六几个常年宰杀牲畜,个个都是能以一当三的好手,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会花费这么长时间?
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县尉心里咯噔一声,片刻后又安慰自己绝无可能。
那个姓孟的手底下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饶命饶命啊~”
忽然间,院外传来了管家的求饶声和奴仆们慌乱的脚步声。
王县尉重重往后一跌,面如死灰。
完了!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脑子仿佛被一桶冰水浇了一遍,忽然就清醒了起来。
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着急的事情来?王县尉追悔莫及,他唰一下站起身,正欲推门从后门溜走,迎面却撞上一个全副武装的持刀汉子。
“现在才想起来逃命?晚了。”
曾远狰狞一笑,挥手让手下的侍卫擒住了王县尉。
身为荆州刺史的张九龄听说李长安被人行刺之后眼前一黑,慌张找到李长安,见到李长安还全须全尾的一根头发都没少后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你要吓死老夫啊!”张九龄长吁短叹,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到其中的不对,张九龄瞪着李长安:“这是你算计好了的?”
李长安微微一笑,没有开口否认。
这桩案件办得极快,上有张九龄绿色通道,下则从动机到证据一清二楚,只用了半月不到就判了下来。
王县尉因心生嫉妒,暗地派人毁坏农具,被发现后一不做二不休,买凶杀害上官,罪无可赦。首恶及从犯斩首,全家流放幽州。
结果一出,漳县全县哗然。
王家在漳县作威作福上百年,可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王家,如今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家毁人亡了……这个姓孟的新县令背后靠山得有多大?
很好的起到了李长安想要的杀鸡儆猴的目的。
然后李长安想要实施的政策在漳县顺风顺水,一说要抽调人手开垦水田,漳县的其他富户个个争先恐后出钱出力,生怕晚了一步就步了王家的后尘。
孟浩然还私下对李长安感慨漳县民风朴实,人人都一心为公。
李长安则对着孟浩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自从亲眼看见孟浩然三剑砍死三个人后,李长安每次看孟浩然这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都觉得他是在扮猪吃老虎……
总之在没有了阻碍后李长安的建设漳县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只是工匠的产能提不上来,这些裴素新提供的农具一天只能做出来几把,大大拖累了开垦进度。
这事也急不得,工匠不是一两天就能变多的。
李长安打算找两个村子,等到工匠闲下来后便在这个村子里办一个公塾,专门培养铁匠和木匠,日后这两个村子便专门负责制造附近几个县的农具和家具制造。
“唉,人口还是太少了。”李长安拿着人口簿册抱怨,“连县上七十七岁的陈老妪我都给她安排了看孩子的活计,就这样人手还总是不够用。”
“咱们得出一个吸引人口的政策来安置流民。”李长安扯着孟浩然,一通“劳动力就是生产力”“漳县的粮食产量能再多养活五百人”“打造区块支柱产业”之类的话,将孟浩然说的两眼发直。
“你说的对……就这么干……”孟浩然眼冒金星地只会点头。
看着李长安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底下这一尺高的簿册。
孟浩然忽然仰天长叹。
他已经三日都未能钓鱼了啊!孟浩然忽然升起辞官归隐的心思,而后王缙走进来手中还抱着一堆薄册。
“孟县令,李娘子让我来同你一起办公。”
孟浩然看了看王缙身侧那一堆比自己这堆要高上许多的簿册。
想要辞官归隐的心忽然慢慢平衡了。
……好像他还不是最惨的。
第七章》编者, 李长安。
自从王县尉被拉到菜市场斩首之后,全漳县的风气蔚然一正,赌坊被县衙接手,小赌怡情,大赌直接胳膊打断扔出去。李长安直接提拔宁成担任了新的县尉,又雇佣了县中之前从军伍中退下来的老兵当作衙役, 整日在街上巡逻,但凡看到有敢光明正大欺负百姓的混混,当场就打断腿,关进大牢中等着家里面赎人。
没人来赎就拉到采石场运石头,没工钱,一日要做六个时辰的工, 等县衙查清罪状以后再判刑,从三个月到十年不等,手底下有人命的就直接终身都要在采石场里面做劳工, 一命抵一命。
其中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都是县中大户人家的子弟,可这些大户人家也只敢怒不敢言, 毕竟谁也不想步王家的后尘,宁成知道自己背后撑腰的李长安能耐有多大, 根本就不惧这些县上的大户人家。
你敢威胁我,我就敢向李娘子告状, 到时候就不是劳动改造个一年半载的事了,就是你全家流放幽州的事了。
加上这大半年来漳县内出现了大量的劳动岗位,就连八岁的小儿都要被送到学堂读书,放了学后还要负责教他们爹娘识字,漳县内人人都有活做,根本用不着偷盗抢劫。
一时间,漳县的治安出奇的好,每个月县衙内判得最多的案子就是谁又踩了谁家的庄稼,哪家的夫妇要和离……这样的小事。
六月末,漳县内的小麦成熟,家家户户都拿上了新农具。
这时候县衙每日要判得案子多了起来。漳县内总共五个铁匠八个木匠,日夜赶工也做不出来那么多新农具,所以新农具的数量有限,县衙只能用排队租借的方式向外租借,先到先得。
百姓在排队途中插队,进而吵架,而后大打出手的事情每日都要发生个三五回。
李长安终于知道为何古代百姓为了争夺水源甚至能以村子为单位械斗了,庄稼就是百姓的命根子,这些农具还是只加快收割速度的辅助农具,这些百姓都能为了自家省下多一点时间好去做其他事情而大打出手。
甚至还有大户人家,一家十几口人齐齐出动打架斗殴就为了抢一件农具的事情。
得亏荆州不缺水,若是缺水,这些民风彪悍的大唐人不得抄着刀子动手啊。
李长安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站在县衙外维护治安,要是看到有谁快要打起来,她就上前去把两方人都骂得狗血淋头,再把农具收走,让他们重新排队。
为此,李长安装在竹筒中的水都换成了降火的药茶。
现在李长安一见到裴素就害怕。
裴素每次来找她,都会掏出一厚摞论文来,从农具改进图纸到农业种植技术方针再到肥料研究进展汇报,每一篇都长达万字,让李长安看得头都大了。
若只是给她论文成品就罢了,偏偏裴素还总爱问上回她送过来的论文有没有从原理变成实践。
李长安每次都只能支支吾吾,裴素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她实在不是一个会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人,那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总让李长安觉得压力很大。
实践远远跟不上理论,这只能怪工匠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漳县一共就这几个工匠,让他们一天干十二个时辰的活,他们也没法造出那么多机械来啊。
李长安在裴素这边没有底气,只能去督促自己的亲导师沈初,去张九龄宅院中逛一圈,要是遇到沈初不学习在书房外面休息,她就摆出一副恶学生的模样来,痛心疾首看着沈初,问他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考上状元,要是考不上状元对得起她这几年辛辛苦苦供他上张九龄版辅导班吗?
七月初,整个漳县终于全部收割完了这一批小麦,李长安看着漳县今年的粮食产量喜出望外,因为耕种方法有了改进的缘故,每亩地的小麦产量从上一岁的两百斤提升到了接近三百斤。
漳县收获了比往年多出二分之一的粮食,也就是说,能养活比往年多一半的人口。
再加上现在也有了今岁新开垦出来的水田和上千亩抄了王家得来的旱地可以让百姓租种,这个冬天可以说是一个安顿流民,增加县中人口的好时机。
李长安又从孟浩然那里申请了一纸政令,从县衙中拿出一笔钱来雇佣县上的青壮建造房子。
不得不说,孟浩然是一个很合适的县令,他从来不想方设法从百姓那多收杂税,也从来不想着折腾百姓,李长安觉得孟浩然治理地方的方法倒是有汉初无为而治、让民休养生息的道家治国味道。
当然,更重要的是孟浩然当县令就跟李长安她自己当县令没什么区别,李长安说什么孟浩然接纳什么,可以说是十分听得进劝说了。
建造的房子也不是百姓居住的宅院,而是一排排的屋舍,每一间都只有三十平米大小,里面放四张床,没有院子,也没有厨房。
这是专门为了收纳流民建造的集体宿舍,用不着太好,只需要让那些流民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建造完了宿舍,李长安接着以私人名义雇佣了这支建筑队,她在几个种植甘蔗的村子中间买了一块地,打算开一个制糖作坊。
糖这个东西利润比较大,还属于战略物资,李长安不打算如卤味铺子一般交给百姓经营。
她要自己做那个把上下游产业连接起来的中间产业商。
这没什么,因为李长安制糖作坊里面的工人还是要从漳县招人,保守估计也能再给漳县提供五十个就业岗位,这还只是一个小型作坊,等到日后规模扩大了,还能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
甘蔗需要七个月才能成熟,三月初种下的甘蔗,在十月才收获。
李长安派人去将几个村子里面百姓所种出的甘蔗统统收购过来,然后由裴芸担任制糖作坊的监管人,开始熬糖。
甘蔗的亩产并不低,后世北方地区甘蔗产量能到亩产一万斤到一万五千斤,南方地区也能到八千斤,哪怕是现在,漳县的甘蔗亩产也有两千斤。
第一年种甘蔗,什么经验都没有,有这个亩产已经不错了。
裴素对这个亩产十分不满意,她在甘蔗收割完之后就一头扎进了提高甘蔗亩产的研究中,李长安觉得这个亩产和麦子亩产比起来已经高了近十倍了,看着好像也不少……
直到裴芸告诉李长安,二十斤甘蔗才能熬出一斤红糖,四斤红糖才能提纯出一斤白糖。
李长安默默给裴素送去了一千贯钱让她专心研究如何提高甘蔗亩产。
糖价格昂贵主要是贵在运输上,大唐运输不便,糖又容易受潮粘连,加上制糖技术不成熟,所以昂贵。
可对李长安来说,这些困难已经都解决了。
就地种植甘蔗,在甘蔗地边上建立工厂,制作出的糖不往外运输,直接卖给附近的村庄,这些村庄再将糖进一步加工成卤味、果酱、果脯等产品再往外卖。
至于制糖技术,大唐的制糖技术不成熟,但是裴芸的制糖技术很成熟,对于吃这件事情,裴芸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目前她已经能将馒头蒸的白白胖胖了,为此,她繁衍了七百多代酵母菌种,还自己用天然水晶手磨了一架粗略版显微镜……
甘蔗产量高,收购价就低了,十斤甘蔗才五文钱,一亩地能卖五百文钱。
对种甘蔗的百姓来说,一亩地能卖五百文钱,已经比种庄稼卖的多不少了,麦子要缴税,那些粮商收粮一斤麦子才出三文钱,而甘蔗的亩产是麦子的十倍,还比麦子更容易种。
甘蔗进了制糖作坊,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成本,一斤红糖的成本价才三十文钱,往外卖转手就能卖五十文钱。
荆州市面上的红糖价格在二百文一斤,李长安的制糖工坊给漳县各个村子的批发价是五十文一斤,成本骤降四倍。
于是在这个秋日,漳县的各个村子纷纷开始建立作坊,制作果酱、果脯等好保存的高糖货物,再将这些东西运到江陵去卖。
春夏种地,秋冬卖加工品。
漳县的农业与工业结合产业链完成。
李长安终于满意了。
整个漳县除了县令孟浩然之外,终于再也没有一个闲人了。
天气冷了,孟浩然没法钓鱼,干脆就窝在了别业中,一开始他想带着他的儿女玩耍,后来李长安把他的儿女都送进专门为大户人家设立的考科举的学塾后,孟浩然就成了空巢中年人。好在孟浩然总是能从生活中发现乐趣,他最近爱上了给友人写信。
对于孟浩然的这个新爱好,李长安举双手支持,最好孟浩然能呼朋引伴,把他的友人都给喊到漳县来,她才能更好追星呢!
每回王缙明里暗里劝李长安也该给孟浩然安排些活干,李长安都只当做没听见。
诗人写诗就是他们的正经活,谁说文艺工作就不算工作了?李长安铁面无私又给王缙安排了更多的工作。
她冷酷无情的想,哼,你一个不会写诗的家伙就应该多干活,你又不是你哥哥王维,还想在我手底下偷懒,门都没有!
多亏王缙现在还不知道李长安对王维也有滤镜,他现在只以为孟浩然待遇好是因为李长安和孟浩然是旧识。等以后王缙发现分明是一个娘生的,但是李长安对王维是宠溺放纵,对他是压榨严格时,王缙哭的更惨。
又到了一年年底,李长安带着她“亲手”抄写的百本道经,坐着马车回到了长安。
李长安坐在马车中,手中翻看着各个村子今岁的收支,心想她今年特意比去岁晚走了十日,应该能正好赶上玉真公主回去,不用再像去年一样在寿安观中等半月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玉真公主今岁根本没打算回长安。
因为玉真观中已经住了别的女眷。
这个人的身份还很麻烦,麻烦到李隆基亲自写信给玉真公主,要借她的道观用一段时间。
“娘子,寿王又来了。”玉真观中,一个清秀的婢女忧心忡忡走进来,对着坐在镜前梳妆的主人道。
“他来又有什么用?”那个背对着婢女的窈窕背影冷冷道,“不见。”
第一回种地,可也有模有样,甚至种出的麦苗比普通农户家中田地里的麦苗还要茂盛许多。
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李泌数月前还觉得他在清平县的半年已经过的比他人生前十六年加起来更苦了。
被本地人排斥,被清平县内的小混混收保护费,店铺的掌柜拖欠他的工钱还扬言要收拾他,甚至还有因为他相貌不错要强行把他抓入府里为奴的豪强……
李泌
第一回有理讲不通,要不是他除了讲道理还会讲物理,恐怕他已经被豪强抢回去为奴了。
可好在除了这些混账以外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好人,李泌也遇到了帮他盖草屋的好人,教他怎么种地的好人。
就在李泌终于适应了底层百姓的生活并且摩拳擦掌规划好了,今岁丰收后他要趁着秋冬再多开垦几亩荒地明年扩大种植的时候,又倒霉地遇上了天灾。
偏偏是在稻谷将要成熟之前下起了大雨,一连数日的大雨淹没了田地,淹没了李泌辛苦耕种了一年的麦子。
李泌当即立断赶在麦子还没有发烂的时候将还没有完全成熟麦穗割了下来,这才保住了一部分粮食。
可大部分百姓并没有抢收的意识,他们心存侥幸,祈祷着雨雪很快就能停,可雨雪没有停,当这些百姓终于狠心决定要抢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的麦粒已经被水泡得长芽了……
李泌也终于见到了他先前只在书中见过的“民不聊生”。
“李郎君!”
门外传来了呼喊声,李泌慢吞吞从茅草堆中站起来,寒风吹在他的身上,李泌立即打了个哆嗦,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又格外冷,布料价格狂飙,更不用说能保暖的羊皮了,更是涨到了天价,田地的收成又不好,李泌赚的钱都买了粮食,没钱买厚衣服穿。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衙役服的汉子。
“李郎君,你去岁的租庸调已经欠了五个月了。”
李泌苦涩道:“可还能再宽限些时日?清平县如今是实在买不到粮食和布帛啊。”
他李泌,竟然连税赋都交不起了。
第一回知道她父亲的计划。
她阿爷想让舅父当右相,她阿爷还有交好的边将。
李明锦想象了一下假若她阿爷的谋划能成,那朝中会变成什么模样到时候,朝中会变成她阿爷的一言堂。
祖父能允许吗?
李明锦反正觉得她阿爷不会允许太子府由她兄长们中的任何一个说了算。
由此推断,她的祖父大概也不会愿意朝堂由她阿爷说了算。
李亨正在兴头上,听到李明锦的反问后轻轻看了她一眼,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道:“你还小,不要妄谈大事。”
李明锦觉得她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前日她阿娘还说该给她开始准备嫁妆了……但凡大家族的女儿,总是要早早就开始准备嫁妆,然后等到十七八岁出嫁时带着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她阿娘已经开始教她怎么管理府中事务了,可她阿爷如今却说她还小。
“我还小,祖父可不小……”李明锦气鼓鼓小声反驳了一句。
提到李隆基,李亨面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韦妃连忙说和,让李明锦先回闺房休息,今日便不学绣花了。
李明锦离开小厅后还能听见李亨大声让婢女再端几盆冰上来的声音。
院内池塘中荷花开得正好,日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荷叶翠绿如玉,与荷花相互映衬。
一盆冰就要一贯钱。
李明锦看着湖光潋滟的池面,脑中忽然蹦出了她从李长安那听到的一句话。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李明锦觉得自从李林甫被祖父冷落之后,她的父亲就变了许多,以前阿爷性子节俭,连衣服都要穿洗过多遍的旧衣,可现在她的父亲用着两个冰盆都嫌少。
可终究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她的父亲也不会听她说话。
李明锦有点想李长安了,小姑母就从来不会看轻她。
每月的朝会只有初一十五才有,这个月的朝会已经过去了,李亨和韦坚也等不到下个月了。
第二日,李适之便在兴庆宫勤政楼内求见了李隆基,将此事告诉了李隆基。
李隆基听到萧炅竟然派人往薛家祖宅上泼泔水,忍不住侧开了脸。
“这萧炅好歹也出身萧家,萧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下作东西?”李隆基有些不解。
李隆基对萧氏颇有好感,萧氏如今的族长萧嵩就曾经于开元二十一年至开元二十四年担任过李隆基的宰相,正是张九龄的前一任右丞相。
萧嵩已经不太有才华了,李隆基还曾经评价他“虚有其表”,说他肚子里没有墨水,只白长了一张美貌的脸。
可这个萧炅……李隆基回忆了一下,从记忆中把他那张丑脸扒拉出来,语气有些嫌弃。
“倒是表里如一。”
李适之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圣人的评价着实犀利。
“薛家也是忠良之后,萧炅过分了些。”李隆基淡淡道。
薛家虽说牵连上了三庶人谋反案,可李隆基也只是处理了薛锈一门,只处死了薛锈一人,薛锈的妻儿子女他都只是流放,并没有再多做处置。
更不要提洛阳薛家了,洛阳薛家和薛锈一脉虽说有些关系,可血缘也已经很远了。
“薛讷是忠臣啊。”正好前几日刚传来皇甫惟明在石堡城大败的军情,李隆基就更加思念良将了。
可说到底萧炅也只是往薛家房屋外墙上泼了泔水,虽说手段龌龊下作,却的确没有违背唐律。
李隆基沉思片刻,无奈道:“派个御史去洛阳告诫一下萧炅吧。”
总不能因为他的臣子派人往百姓墙上泼脏水,他就罢免了臣子吧?
李适之还要再说些什么,李隆基却挥手打发了他。
“其他是等到朝会再说,日后这丁点小事不用来禀告朕,直接告诉右……左相便是。”李隆基想说右相,话到嘴边又想起来李林甫现在不负责这些事情了,又改口成了左相。
李适之踟蹰道:“左相病重,已经有三日不曾见人了,是故臣才来禀告陛下……”
李隆基诧异:“牛仙客的病已经这样重了吗?”
“左相已经起不来床了。”李适之道。
李隆基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心想现在李林甫不能用,牛仙客不中用,他该找谁来替他处理政务呢?
真是麻烦,若是李林甫还能用,他也不用整日为这些事情烦心。
如今只希望牛仙客病能好一些,能多顶一段时日,也好让他能找到人顶替左相职务。
左相府上。
“哎哟哎哟。”
牛仙客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着,脸色蜡黄,皮肤暗淡,喉咙里发出的每一次呼吸都短促而艰难,他的身体像一截冬日里的枯木。
外面的荷花开得正好,牛仙客的生命却快要走到了尽头。
牛仙客的妻子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垂泪,另一边牛仙客的几个子女忙碌着,这个喊汤药那个含喂水,整个屋子内都充斥着压抑。
“符水来了,符水来了。”姚闳面带焦急,端来了一碗符水。
“左相,你答应过我,要举荐我的叔父为相……”姚闳一手端着符水,另一手则拿着纸笔。
牛仙客的夫人面上浮现怒色,她指着姚闳:“你这骗子,我家郎君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骗他!”
“嗬嗬”
牛仙客却只是指着符水,两眼睁得溜圆。
牛仙客的长子忍不住一跺脚:“哎呀,阿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信这骗子的鬼话吗?”
可终究是看不下去牛仙客痛苦的模样,还是接过符水给牛仙客喂了下去。
牛仙客喝完了符水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符水当真有作用,他竟然能说出话来了。
开合着嘴,声音却很小。
牛仙客的长子把耳朵凑到牛仙客嘴边这才听清楚。
“悔不……不听元道长……所言,我死期……至矣。”嗬嗬说着,牛仙客一双浑浊的老眼中竟然流下了两行泪来。
姚闳见到牛仙客有了力气,连忙要推开牛仙客的长子好将手中的纸笔塞到牛仙客手中。
“左相,在这写下你的名字。”姚闳催促道。
他好不容易才糊弄牛仙客答应去见他的叔父做新左相,谁知道这个老东西竟然这么快就要死了!
老东西死了他叔父怎么办?
牛仙客却不搭理他,只是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长子的胳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我死后……请元道长来祈福……让神仙保佑我下辈子……好胎……给他钱,我有钱……”
“糟老头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牛仙客的夫人气得一把推开了姚闳,拉着牛仙客的手大哭。
牛仙客却只是一双眼睛睁得溜圆死死盯着他的夫人,嗬嗬喘着气,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
牛仙客的夫人揩着泪:“我答应你就是了,请那个元道长来给你祈福,让神仙保佑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牛仙客这才松开手合上眼,胳膊无力地掉了下来,安心死了。
他的夫人伸手一探,已经没了呼吸。
“郎君”
“阿爷”
整个左相府内的人顿时都嚎哭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李林甫便收到了牛仙客病死的消息。
他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摔:“怎么就死在了这么要紧的时候呢!”
牛仙客一死,圣人必然会再提拔一个新左相,他现在又连圣人的面都见不着,干涉不了圣人的决断。
万一圣人立了新左相还不够,还想再换一个右相呢?万一那个新左相狼子野心,当了左相还不满足还想再当右相呢?
李林甫负手在房中焦急踱步,心脏仿佛正被上百只老鼠撕咬着一般焦躁。
不行,得快点儿想办法把被上天厌弃的罪名推到旁人身上,他好重新掌握宰相权柄。
日久生变,不能再等下去了!
想到那日从王维口中听到的洛阳之说,又加上他昨日刚打探到的李适之前不久在圣人面前参了萧炅一事,李林甫面上掠过一次狠辣。
实在不行,这次便只能断尾求生了!
第二回呢?
合着皇帝天天不琢磨政务,一心只想着换太子了?
可仔细想想,元虚生所说也十分有道理,起码当今圣人从未表现出对太子李亨的偏爱过。
李适之想明白了这一点,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起来。
“依照道长看,我应当如何才能从此事中抽离呢?”李适之深吸一口气。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并不擅长智谋,能做到左相位置其中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他李唐宗亲的出身,所以干脆就不自己想办法,而是下意识依赖起了元虚生。
元虚生想着李长安在信中交代他的东西,有些幸灾乐祸:“左相可病一场来躲过此事……为求真,不可装病,还是真病一场好。”
“真病一场?”李适之将这几个字细细品味一番,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
元虚生瞥了眼李适之长袍下的腿,轻咳一声:“既然要病,就不能太假,若是骤然称病,在这节骨眼上旁人也只会以为左相装病。最好是能在众人面前发病,还要病的厉害,连家门都出不去……依我看来,左相最好折断一条腿。”
“啊?”李适之单单听着元虚生的话就觉得自己的腿上传来了隐隐痛感,嘴里发苦,“非要折断一条腿吗?万一治不好,我以后岂不是就成了瘸子?”
“命重要还是腿重要?”断的不是元虚生的腿,他站着说话也不腰疼,只管寻找李长安的意思吩咐李适之,自然不以为意。
元虚生安抚李适之:“左相位高权重,天下间什么样的大夫左相请不来?区区一条腿,顶多也就是伤筋动骨一百日,腿断了,便要卧病在床修养,出不得家门,正好躲过这次杀劫。”
李适之苦着脸,硬生生扯下数根胡须,长叹一声:“理是这个理,只是……我家怎么就逃不过腿断呢?”
他祖父李承干,就是因为腿瘸才性情大变,造反失败被贬为庶人,到了他这,又得故意摔断腿才能从政局中脱身。
莫非是他家祖坟的风水不好?也不应该啊,祖父现在被迁入了昭陵,李唐皇室的祖坟怎么可能风水不好呢?
李适之陷入了沉思。
一侧的元虚生看到李适之答应了下来,心中也是送了一口气。
终于完成了公主下达的任务。
却又忍不住想,公主身在三百多里外的洛阳城,却能将身在长安的当朝左相安排的明明白白,真是可怕啊。
想必如今的公主,必定是正坐在书房中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下一步应当如何安排吧……
洛阳地处河南盆地,在武皇当政时期一度成为大唐的政治中心。
可随着武皇去世,中宗玄宗代代打压,洛阳的政治地位一年不如一年。
当朝圣人年轻时也曾三次临幸过洛阳,每次临幸都对洛阳的政治地位造成了巨大打击。他前后三次到来,第一次拆毁了拜洛受图坛,将明堂改名乾元殿,第二次到洛阳,下令停止了在洛阳明堂享受祭祀之礼,第三次更是彻底拆毁了明堂。在连续三次削弱洛阳后,李隆基似乎终于满足了,于是再也不临幸洛阳,洛阳彻底变成了长安的陪都。
洛阳四周多山,只有一条路贯穿东西,西至长安,东出河南府,东侧有一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名为虎牢关。
现在虎牢关并不算太出名,虎牢关真正出名要等到一本名叫《三国演义》的小说出现以后。
传说中刘皇叔与关张二人正是在此关与吕布战成平手,史称“三英战吕布”。十八路诸侯也正是在此处折戟沉沙,久攻不下,只能无功而返,可见此关之险要。
李长安正站在虎牢关城墙前翘首以盼,古朴的大道上,一匹浑身玄黑没有一根杂毛的矫健黑马正驮着一身白袍的剑客踏着飞扬的尘土而来。
远远的,李白便瞧见了李长安,于是改用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挥舞着:“李二十九,好久不见!”
说话的光景间,李白已经骑马到了李长安身前。
“吁”
李白猛拽缰绳,正正好将马停在了李长安,身前而后,敏捷的翻身下马就想给李长安一个拥抱,在看到李长安身上所穿的长裙后,又硬生生改成了拍肩膀。
“一别三年,你可想我?”李白爽朗笑道,冲着李长安狡黠眨眨眼。
“看在我给你写的那十七首诗的份上,你也该想我几回吧?”
李白总有着这样让人一见到他便觉得高兴的本事。
“想,怎么不想,李十二不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度日如年了。”李长安大大方方给了李白一个拥抱。
李白上下打量着李长安,感慨道:“你长高了许多,再过两年说不准要长得比我还高了。”
三年前李长安还不到李白的肩膀,现在李长安和李白已经差不多高了,其中纵然有李白的身高并不像哥舒翰那样高大魁梧的缘故,可更多的原因还是李长安这三年里身高疯长。
二人一边聊天一边牵着马往虎牢关内走,刚接近虎牢关,李白便觉出了不同,他擡头看着巍峨的城墙,目露迷茫。
“虎牢关的城墙从前有这么高吗?”
李白不确定问。
他多年从蜀中到江淮地区游历时也曾路过虎牢关,他记得虎牢关的城墙没这么高啊。
李长安笑着挥挥手:“这两年洛阳财政宽裕,就修了修城墙。”
这是修了修吗?李白感受了一下从城门穿过的时间,眼皮跳了跳。
城墙高了三分之一不说,这厚度可厚了不止一倍啊,洛阳是中原腹地,如今又是太平盛世,修这么厚的城墙干什么?防止胡人南下吗?
李长安却已经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向了杜甫,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几日前洛阳刚刚结束了今岁科举,如今洛阳城中来参加科考的举子都还没有散去,大多都打算在洛阳待到牡丹花节之后。”
大唐的进士考试多在长安举行,偶尔也会在洛阳举行,唐朝的科举还是每年举办一次,遇到长安财政压力比较大或者朝局不稳定的年份,当年的科举考试便会设在洛阳,只是选官还要在长安选罢了。
杜甫今岁到洛阳来便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
……然后落榜。
诗圣这辈子运气实在有些差。
第一回见到李十二时表现也如子美一般呢。”
杜甫闻言看向李长安的眼神迅速带上了亲近。
确认了,是同担!
“子美唤我李二十九便可。”李长安看杜甫的眼神跟杜甫看李白的眼神一模一样。
杜甫身穿一身青衣, 身形有些瘦削,脊梁挺得很直, 眉眼修长疏朗,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拘谨, 看上去与普通官宦子弟家的郎君没什么区别。
与李长安心中忧国忧民、落魄贫穷的诗圣截然不同。杜甫的父亲于开元二十九年病故,此时的杜甫家境还算充实, 年纪也轻,自以为天地浩大,他必回大有所为。
她热切道:“我久闻杜甫大名,心中对子美也十分崇拜,不知子美可出了诗集?愿意赠我一本亲笔签名的诗集否?”
“我的大名?”杜甫吓了一跳。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大名啊?他虽说也作了几首诗,可在大唐众多诗人之中却实在算不上出名。
李白却大笑指着李长安:“子美有所不知,我这友人最好诗,但凡诗人,她就没有一个不久仰大名之人。”
而后李白便与杜甫谈论起了诗赋,李长安就插不上话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那点文学水平就不拿到李白杜甫面前丢人现眼了。
不过说起来她老师呢?她最爱李白,沈初最爱杜甫,如今看到杜甫她老师竟然没有直接冲上来?
李长安眼神在人群中搜索着沈初,沈初正拉着王维站在不远处树下,嘀嘀咕咕跟王维说着什么。
王维面露无奈,却还是点头应下了友人的嘱托。
“你们聊什么呢?”李长安凑过来,好奇询问。
不等沈初开口,王维就先向李长安交代了原委。
“成璋托付我帮他做幅画。”王维擡手遥遥指了指坐在花丛旁正论诗的李白杜甫二人。
他有些无奈:“我擅画佛像、山水,却着实不擅长写貌。”
李长安看看王维,又看看脸皮厚的沈初,终于知道为什么沈初来洛阳还要带着王维了。
王维绘制的李白杜甫相识图,这不得是国宝级别的文物?
李长安扯扯王维衣袖,语气真挚:“摩诘,我也想要一副,你看……”
上司开口要画能不给吗?不能。
王维无奈道:“公……二十九娘想要我便多画一副就是了。”
台上一阵欢呼声打断了二人的低语,另一侧围坐在桌案旁的李白杜甫也被这阵声音吸引了注意,暂时停下了论诗,转而把注意力投在了台上。
台上有几个身穿麻衣的书生正在面红耳赤争论着,一个头戴玉冠的书生正在念诗:“一枝秾艳露凝香……名花倾国两相欢……这是李太白写牡丹的诗,我认为此诗最好!”
原来是这行人正在赏花论诗,争执了起来,既然是牡丹花节,争论的由头自然也是从写牡丹的诗词开始。
另一人却不甘示弱道:“此诗乃是太白应和之作,写的是牡丹还是宫中的贵妃?依照我看,写花最好的应当是王摩诘。”
他大声念道:“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此诗意境十足,且无关权贵,我看此诗更好。”
四月底,桃花已经渐渐谢了,可这花园中有专人养护,桃红柳绿之景却依然还在,高台两侧边栽种了许多桃柳,粉艳艳的花开得正好,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昨夜又正巧下了一场小雨,对上了那句“桃红复含宿雨”。
倒是李白的《清平调》,好则好已,可在场这些人却都没有见过那倾城倾国的贵妃,不知什么样的美人能与牡丹花一样名花倾国。
台下的李白笑着摇摇头,问杜甫:“子美觉得我与王维的诗哪个更好?”
杜甫咧嘴笑道:“都好,都好。”
“我在你面前,你该多夸夸我才是。”李白哈哈大笑。
他拍拍杜甫的胳膊,爽朗道:“说不准日后,后人也会将你我放在一同比较,到时候便有人问‘李太白与杜子美的诗谁更好些’了。”
“我的诗却不敢同太白兄以及王摩诘比。”杜甫嘴上谦虚,可面上的表情却也带着两分狂妄。
他如今也是自持“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健亲。”的狂傲青年。
“你单凭那一首《望岳》,足以与我和王摩诘齐名了!”李白朗声道。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如今的大唐人读不懂杜甫的诗,李白却读得懂他。
名声易震,才思难得,李白才思最为敏锐,自然读得懂杜甫诗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敏锐才思。
李白回头对着王维挥了挥手,提高了声音:“王摩诘,此处仰慕你诗词的后辈,速速同我等一起论诗!”
“王维也在此处吗?”杜甫惊喜道。
王维被李白一声呼喊引了过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他也喜欢杜甫方才在台上所念的那首诗,自然不吝啬交一诗友。
“这是杜甫,杜子美。”李白指着杜甫为王维引荐,“方才我问他,李太白与王摩诘谁的诗更好,你猜他说了什么?”
王维坐在杜甫身侧,笑道:“莫非是更爱王摩诘?若是更爱你李太白,你便不会喊我过来了。”
李白哈哈大笑,指着杜甫道:“他说‘都好,都好’,可是一个都不得罪啊。”
被李白手指着,杜甫不太好意思笑了笑,对着王维拱手:“在下杜甫,字子美,久仰摩诘先生诗名。”
“王维,王摩诘。”王维含笑赞了一句,“你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写得极好。”
三人都是在诗赋上出类拔萃的人物,有着诗赋做话题,很快就谈到了一起去。
李白高谈阔论,眉飞色舞;杜甫嘴角带笑,神采飞扬;王维。稳重平淡,时不时插一句话……
“老师,你干什么呢?”李长安凑到沈初身边,沈初已经找了一处距离李杜王三人不远的桌案坐下了,从腰上系着的腰带中掏出了一支炭笔并上一卷白纸,正在低头猛画。
画的正是李杜王三人坐而论诗的场景。
他十分擅长速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三人的轮廓已经栩栩如生出现在了画卷上。
李长安扒着沈初的衣袖,垂涎欲滴盯着速写道:“老师,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学生,你可不能吃独食啊。”
沈初眼皮都不擡一下,手上三指握着炭笔,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夹着一团布擦拭线条。
“数日前是谁给我寄信炫耀来着?”
李长安哀嚎:“冤枉啊,我那是专门寄信提醒您,真不是炫耀啊……”
五日后,王维终于画完了两幅画,他将画送给李长安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公主似乎并不着急让我与沈御史返回长安?”
原本这两幅画只需要两日王维便能画完,只是李长安却找到了他,让他不必着急慢慢画便是,这才生生将时间拖到了五日。
李长安没有立刻回答王维的疑问,反而笑了笑,反问王维:“摩诘可有看上的官位吗?你如今已经是五品官员了,再往上便到了四品,朝中的四品官职你可有喜欢的?”
王维:“……这不是才升官不到一年吗?”
原先没跟着寿安公主的时候,一路升升降降,一回首踏上仕途已经十年了,却依然是微末小官。现在跟着寿安公主仕途倒是顺利了,可这未免也太顺利了吧。
他才在五品官职上干了一年,又要升官?
“害,你的升迁速度已经很慢了。”李长安叹了口气。
杨国忠可是短短四年就从一个小员外郎升到了右相呢,王维跟着她都五年了,现在才刚五品……
李长安又看了王维一眼,给他略微透了一点口风:“摩诘先安心在洛阳待几个月,长安朝堂上局势不太妙,你可以先在洛阳躲一躲风雨。”
王维心下骇然,这才后知后觉知道为什么李长安会说他又能升迁。
估计又会牵扯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这些人把位子空出来了,自然就轮到后面的人升上去了。
王维叹息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已经不像李白杜甫那样有着见不平而愤的满腔热血了,王维只想平安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自己的弟妹。
走过水榭长廊时,王维远远听到了杜甫对李白抒发志向。
“我打算先游历一两年,然后再到长安参加科举,辅佐明君安稳社稷……”
如今只有二十四岁的杜甫声音中还充满着对仕途的憧憬,王维听到也只是叹息一声。
杜甫性格太过单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只怕会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啊。
“右相,我找到了太子的把柄!”
杨宣齐兴冲冲走入月堂。
他已经遵从李林甫的吩咐蹲守了大半个月了,终于抓住了李亨的把柄。
李林甫负手而立,闻言回过头来,一双眼睛中精光闪烁。
“说。”
终于,大鱼入网,渔网要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