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2)
“启禀大人,卑职认为赵正明脚上带着铁铐,定然逃不远,还请派人彻底搜查客栈附近。”
扑了空的张慈面色铁青,开始怀疑楚涟月是否为同谋,质问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把赵正明藏在客栈?”
楚涟月心中一沉,解释道:“卑职察觉到有人想劫囚,对方人多势众,单凭卑职几人没法守住犯人,便只能出此下策,而且入京后,确实有刺客想杀囚犯。”
张慈有理有据反驳道:“那赵正明本就被判处秋后问斩,有人想劫杀他,是他命数该绝,死了倒是替我们狱司省麻烦,你却多此一举把人放跑,你一介小捕快,不老老实实办自己的差事,又是藏人,又是假扮囚犯,如此涉险欲意何为?莫不是拿了赃款替人办事?”
楚涟月被他这种泼污水的行为气得直咬牙,刚想讲话,张慈却罢手,表示自己不想听她辩解,直接命人将楚涟月等人押送回狱司,关进大牢听候问审。
回去的路上,楚涟月一声不吭,思索着该如何自救。看样子这位都官大人很是功利怕事,不会去找赵正明,毕竟没人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若真让赵正明逃走,她连同一起押送的差役们都会被定罪,除非能拿出十足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同谋。
可是这样的证据,压根就没有。
初涉京城第一日,就被抓进大牢,属实是有点霉运在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去找柳大人,得想办法递消息出去,还好钱袋的银票足够多,不知等入狱之后,能否买通狱卒帮自己递个信?
另一边,张慈有些心烦意乱,琢磨着该如何向上司奏明此事,万不能像从前那般敷衍了事,最近上边新调来个刑部侍郎,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是个不好惹的主,自己须得谨慎些行事。
好巧不巧,他刚回狱司,麻烦事来了,新刑部侍郎果然派人传话,说已经看见鄞州送来的囚车,待会要亲自提审赵正明。
张慈擦擦额角的汗,吩咐道:“不必将他们关进大牢,一起带去审查院,让那位大人来审吧。”
听闻此言,楚涟月不由得重新振作精神,反正已经没有比下牢狱更坏的结果,换一个人来审问,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审查院与狱司只隔着两条街市,此刻天色全黑,玉京城灯火璀璨,人流如织,街上仍然热闹着。
尽管已经入夜,天气闷热难当,楚涟月没什么心思欣赏夜景,胳膊的伤口似乎被撕裂,痛得让人难以忍耐,耳边不时有蚊子嗡嗡声,她连擡手挥赶的力气都没有。
张慈先进了审查院,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带路。
当她踏进门槛,看清堂上端坐着的人影时,心里酸酸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醋浸透的云吞,软软糯糯任人拿捏,其实咬上一口酸得掉牙,嗓子眼仿佛被堵住,身子也直挺挺僵在原地,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眼里只容得下他这么一人。
半年多未见,柳时絮整个人清瘦不少,俊逸出尘的轮廓愈加分明,穿一身绯红官服,衬得他颜如冠玉。
明明容貌更胜从前,但与在鄞州时相比,那种少年人身上独有孤傲气质已经消失,青年的冷静沉稳逐渐显露,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从前清浅如画,喜怒分明很好懂,但现在,神秘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见到柳大人还不快跪?”张慈以为楚涟月吓傻了,眼神示意属下‘帮她’一把。
扑通一声响,双膝磕地,她痛得直咬牙,却不肯低头:“卑职楚涟月叩见柳大人。”
几乎是一瞬间,楚涟月脑海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柳时絮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微微诧异,很快恢复冷漠与陌生,这是她的错觉么?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方便问他,为何不来赴约,此刻就当他是想与自己避嫌,等解决完赵正明的事,她再私下找他问个清楚。
了解完事情经过,柳时絮神色淡淡,开始审问道:“我已派人去找赵正明,今日玄武大街拥堵的情形也已核实,但即便找到赵正明,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你在赵正明手下当差多年,难保不是他的同谋,可有人证物证?”
楚涟月心中一紧,指着身后的几个差役,“他们可为我作证,我与赵正明绝非同谋。”
她的话音刚落,哪知几名差役担惊受怕一下午,这会儿纷纷跳出来,想要与她撇清干系,“望大人严查,我们不过是受总捕头吩咐,押送路上需得听楚捕快命令行事,至于她为何要将囚犯藏在客栈,以及扮作囚犯掩人耳目,我们对此并不知情,只是按吩咐办事。”
更有个贼头鼠脑,想要邀功的差役爬出来,指控道:“不仅如此,在押送犯人途中,小的曾见楚捕快从怀里掏出数十张大额银票,当时小的还在奇怪,同样是捕快,为何她有这么多钱,现在想想兴许是收了囚犯贿赂。”
楚涟月冷着脸,回怼道:“今日要不是有我在,你们几个早就成了刀下鬼。”
被她这么一吓,那邀功的差役结巴道:“少、少在那边逞英雄,说不定那些黑衣人就是你招来的,难怪一群壮汉打不过一个小娘子。”
楚涟月嗤笑道:“若我没记错,当时你这个大老爷们,吓得躲在墙边尿裤子吧?”
差役羞红了脸,忙磕头道:“柳大人若不信小的所言,搜身便知真假。”
楚涟月扭头,向堂上的柳时絮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银票的来处,应该会制止搜身的提议吧?
然而柳时絮一言不发,静静扫视着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张慈指派属下搜身时,他并没有表示反对。
楚涟月感觉一阵心寒,气得浑身发抖,果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t身上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她只能被迫自救,当张慈的属下靠近的刹那间,她旋出藏在袖口的匕首,是凌祈送给自己的那把。
她以极快的速度钳制住对方,锋利的刀刃抵在那人颈间,冷呵道:“谁也别动,否则我杀了他,想搜小爷的身,就得做好被挑断手筋的准备。”
事情发生得太快,堂上诸人没能反应过来,护卫们来不及救人,只能愣愣挤在门边,等待柳大人发话。
楚涟月攥紧匕首,胳膊伤口处开始渗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从她袖口滴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受了伤。
她移眼看向柳时絮,眼底冷意森然,“搜身可以,但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至少得找个婆子来搜。”
柳时絮思考片刻,望着她那被血浸透的袖口,淡淡说了句可以。
张慈只好派人去找洒扫的婆子,楚涟月跟着那婆子退进隔壁的偏厅,不一会儿,当偏厅的门再次打开时,里间窗户大开,冷冷月色照进屋内,楚涟月已不见了踪影。
婆子颤颤巍巍捧着十张银票出来,张慈原本很懊悔放松警惕让楚涟月逃走,谁也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这么能跑,但当他看见那沓银票时,目露精光,喜出望外接过来,想要呈给柳时絮。
张慈脸上的神情仿佛再说,看吧,她果然是同谋,我猜得没错,可是很快笑容便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这些银票出自柳家商号,这女捕快不会和柳家有点关系吧?
柳时絮也看清银票上的商号,眼神冰冷了几分,吩咐人去查柳家商号是何时失窃的。
张慈见状,心里松口气,还以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万一那姑娘真的跟柳家有牵连,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原来还是个飞贼啊。
“那依大人的意思,是否要通知京兆府那边发布通缉令?”
柳时絮刚想说通知二字,可脑海中晃过她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袖,不禁犹豫了片刻,最后仍道:“去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