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罗北极(1/2)
宫阙罗北极
彤云密布, 朔风正紧,天地一片晦暗,行人都不见了踪影。一队人马自西向北, 行迹匆匆。眼见前方营寨, 为首男子提起缰绳,望向身侧男子。
“徐公子, 三百死士应对祝逢春一人,是否太过了些?”
“王爷, 祝逢春初入军营便连夺两项第一, 若非肩上有伤, 怕是弓箭第一也夺了。”徐子亭按了马颈,道, “何况在河北时, 此人便数次以少胜多,此番设计围攻, 她未必不会有所防备。”
“这等良将, 若能为我所用, 何愁王业不成。”
“王爷说笑了, 祝逢春这等不忠不孝之人,即便一时得用, 久后也必生祸端。”
魏明渊点头,走了几十步,又道:“若设法将她擒住,以利诱之,以威逼之, 兴许能让她改弦更张。”
“祝逢春自小便蒙天恩,什么利诱得动她?为一侍卫, 她便舍了拓土之功,什么威压得住她?纵是不看这些,单看前面,王爷,三百死士,只能确保杀她,若要生擒,再添三百也不济事。”徐子亭神情淡漠,言语却隐着哂意。
魏明渊道:“狷狂如此,也难怪你那弟弟心荡神迷。”
“舍弟年幼,一时行差踏错,日后自然悔悟。”
魏明渊笑道:“等他改过,心境定能再上一层。”
徐子亭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年初调兵,淮东军赫然在列,父亲思量许久,推出祝家女儿身在军营。他领命追查,不久便收到子京家信,说淮东军有一女子,初入军营便胜了俞星,其后入营比试,更是稳稳压他一头。
凭信中辞句,他已猜到女子身份,却不曾在回信时点明。
不久,河北大胜,祝逢春斩将立功,表明勋贵身份。他看着战报,正斟酌如何安慰子京,子京便乘着月色回到家中,挖出他六岁那年埋的酒坛。
当年那酒,子京和几个同族兄弟各埋了一坛。旁人都说是状元酒,尚书酒,唯有他,抱着坛子,小心翼翼放进土坑,说等他长大,寻一心爱女子,择一良辰吉日,书剑同游后,对酒当歌。
“出门一趟,竟全了儿时夙愿。子京,这女子姓什么,家住何方?”
“她……”
子京停下脚步,抱着酒坛,回身行了一礼,低着头,不曾言语,却已将一切阐明。他扶住额头,再看他这副木鸡模样,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无奈,只得将他按到树下盘问。
起先他还有些胆怯,他问一句,他答一句;后面说到和祝逢春相处,他两只眼睛都放起光,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听到墙外更声,才乍然噤了声,摩挲着酒坛,望着他的双眼,喃喃:“兄长,我该爱她么?”
不等他回答,他又道:“我能爱她么?”
若她当真如你所言,你该爱,可你不能爱。
他看向身侧新土,它们掩着坛中落桐,染污满地雪色,过几个时辰,又会有新的桐花飘落,遮去这两尺见方的疮痂。
次日凌晨,他送走子京,回到书房,从厚重文书的最下层抽出两张字纸,一张写着祝逢春侍卫的身世,一张记着女营都头盗窃财物的劣迹。
前日宁王打探新党消息,他整理了一些,留下了这两张字纸,不堪欺凌背井离乡也好,为全性命误入歧途也罢,都属情有可原之举,不必赶尽杀绝。
可祝逢春已是将军之尊,再不加以辖制,她便会成为超越祝明征的一代名将,成为正统路上又一道阻碍。
当晚,他将字纸夹进文书,交到宁王使者手中。未几,唐越当街砍伤唐横,祝逢春出乎他所料,非但不曾断尾求生,还百般周旋千般设计,只要救这位难逃死罪的侍卫出狱。父亲闻讯,当即往东京递了消息。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宁王随从竟会临阵倒戈,逼宁王远遁涿州。更没有想到,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竟也受了她的蛊惑,甘愿违抗圣人之教,为一恶逆之人作状纸。
徐子亭捏紧缰绳,闭上双眼。他知道,祝逢春身上有些好处,也做了几件善事,可她做善事的法子,无异于饮鸩止渴,抱薪救焚。且她全然看不出错处,至于藐视纲常,诋毁伦理。
这等狂人,若处江湖,犹可为硁然之士[1];若处庙堂高位,则必使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又行一阵,风愈发大起来,营前走出三位将军,他们趋步上前,向魏明渊行了礼,为首那人道:“王爷,属下兵马皆已备齐,常将军亦在封丘门等候。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顷刻便可入主皇城。”
魏明渊微微颔首:“带本王去见守军,稍后你做前锋,事成之后,享万金之赏。”
那将军谢了恩,引魏明渊一行人走到营前,三千兵士排作九军,整整齐齐立在城墙之下。狂风自塞北来,自天边来,自历代帝皇的陵寝来,滚动浓密的黑云,摇撼萧索的冬树,席卷遍地的沙石,沙石荡在半空,打在衣襟,手背,脸颊。耳廓似有上百虱子来回,嘴唇干裂如旱田,两眼望着锦帽貂裘的王孙,脚掌浸着冷汗,染着寒霜,蜷着脚指,身体却只作不弯不折的劲草。九军之外,是几滩转黑血迹,血入黄土,大地成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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