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9(2/2)
说到后面,程菲声音越来越小,似乎难以启齿,再也说不下去。
整个车厢里的空气也隐隐又有了升温的趋势。
余烈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意识到确实得走了。
难怪古代的昏君会因为美色,耽误江山社稷。
再跟这要命的小东西在车上耗一会儿,晚上他见家长的大事怕是真要黄。
余烈抿了下唇,费了老大劲才强迫自己把手从姑娘腰上拿开,不多时,眸色已重归往日的沉冷平静。
一旁。
程菲呼吸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扭头看余烈一眼,问:“出发了吗?”
“还想继续?”余烈没什么语气地反问。
“……不想。”程菲黑线脸。得到这个回答后想了想,接着便随手从包里取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怎么啦?”蒋兰女士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出。
“妈。”程菲柔声笑道,“我福利院这边刚忙完,跟余烈往回走了。”
蒋兰便也笑起来,回道:“行,那我让你爸准备炒菜了。”
*
出发地和目的地都在平谷区,从福利院开车到程菲家所在的小区,总共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秋季天黑得早。
窗外一阵鸟鸣由近及远,几只倦鸟在天上排成排,扑打着翅膀飞过去。
程国礼腰上系着围裙,刚把最后一道爆炒海参端上桌,门铃声便响起来——叮咚,叮咚。
听见外头摁门铃的动静,程国礼脸色瞬间微变,忙颠颠地招呼妻子,道:“快快,我围裙带子弄成死结了!俩孩子回来了!赶紧过来帮我解开,我得去把我买的新外套穿上!”
蒋兰有点儿好笑,过去替丈夫把围裙脱下,道:“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刻意了。谁在自个儿家里还穿得花枝招展的?”
“这有什么刻意的。”程国礼嘀咕着,转身一溜烟跑回了卧室。
这头,蒋兰伸手整理了一下盘起的发和身上的衣物,过去开了门。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映入蒋兰视野。
一个娇俏明媚,一个冷峻沉稳,往那儿一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说不出的般配。
程菲走在前面。
看见蒋兰,她很自然地招呼了声,“妈。”说着,微侧过身,将背后的高个儿身影完全露出来,笑着介绍道,“这就是余烈。”
蒋兰的目光下意识循着望去,正好对上年轻男人静若深水的眼神。
蒋兰不由地微微一滞。
尽管之前已经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但此时此刻,当这位故人之子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蒋兰的心情依旧复杂至极。
她定定看着余烈,轻微眯了下眼。
难怪。
两年前陈家槐不过见了这个孩子两面,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这张面孔,这副眉眼,和余明城确实神似……
一时间,往事如潮涌进蒋兰的脑海。她陷入回忆,怔怔出神。
直到余烈嘴角微勾,开口,恭谨而温和地唤出一声“蒋阿姨好”,蒋兰的意识才蓦然从回忆中抽离。
“……你好呀。”蒋兰嘴角挤出一个热情得有些不自在的笑容,应完,连忙侧身让他进屋,“快进来吧。”
余烈闻言点了点头,提步进屋。
两个年轻人刚在玄关处换好鞋,程国礼穿着一身灰色新外套出来了。
看见出现在家里的高个儿冷峻青年,程国礼也愣了下。
程国礼定定看着余烈,眼神有瞬间放空,仿佛在某个瞬间,他透过这张年轻又英俊的面孔,看见了另一缕灵魂。
“程叔叔您好。”不等程菲介绍,余烈便主动开了口。他笑意浅淡,上前朝程国礼伸出右手,“我是余烈。”
不知为什么,在余烈说完自己的名字后,程国礼胸腔内竟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好,好。”他眼睛隐隐泛红,却仍是笑,伸手用力握住年轻男人的手,难以压抑内心澎湃的情感,哽咽道,“好孩子。你爸爸的事,程叔都知道了。这些年……程叔简直都没办法想象,你一个人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余烈看着程国礼赤红的眼,喉头也无端一阵发紧。
但他面上的神情仍旧很平静。
余烈很淡地笑了下,道:“程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好在如今,已经苦尽甘来。”
“对。”程国礼用力点头,“苦尽甘来。”
不远处的程菲看着这一幕,心中也颇为动容。她别过头,擡手悄悄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泪水。
忽地,程菲想起什么,眼珠一转,连忙将柜子上的几个礼品盒拎起来,往蒋兰手上一塞,说道,“爸妈,这是余烈给你们的见面礼,他精挑细选准备了好久呢!是很珍贵的礼物!”
“哟,这不破费了么!”程国礼皱起眉,对余烈道,“你程叔家就是你的家,你人来不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余烈:“一点小心意,希望程叔蒋姨不嫌弃。”
程国礼又哭又笑:“这孩子……”
程国礼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蒋兰却听出女儿话语中的暗示意味,愣了下,下一秒回过神,连忙一拍脑门儿,转身快步进了卧室。
数秒后,蒋兰又走出来,手上多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封相册,深蓝色,看上去崭新崭新,十分的精美。
蒋兰拿着相册,目光在对上余烈时有点儿躲闪,似乎不好意思又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一副求助般的目光看向自家女儿,欲言又止。
程菲见状,故意说:“妈,你看我干什么?这是你给余烈准备的礼物,当然是你自己送给他。”
蒋兰:“……”
蒋兰没办法,站在原地坐了会儿思想斗争,终于深吸一口吐出来,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她攥紧手里的相册,微抿唇,朝余烈走了过去。
几米距离。
于蒋兰而言,却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须臾,她终于手持相册走到余烈跟前,站定。
余烈安静地看着她。
目光平淡而温和,没有多余情绪。
“阿烈。”蒋兰眼眶湿润,嗓音格外的沙哑,“二十年了,蒋姨欠你一句‘对不起’。当年的事,希望你原谅蒋姨,是我对不住你……”
余烈:“蒋姨,我已经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留在过去。人总归应该向前看。”
蒋兰眼中含泪,稍顿,将手里的画册递出。
“当年你父亲去世后,你程叔手上留了一些他的遗物,其中有些老照片。他们都以为我早就把照片烧了。其实没有。”蒋兰感慨地笑了下,说,“现在,我把那些照片做成了相册,送给你。欢迎你回家。”
余烈低眸,伸手将画册接过,翻开来。
照片经过修补和翻新,已经尽可能还原当初的原貌,却仍旧依稀泛黄,残留着岁月痕迹。
相册的第一页,是几个年轻的男孩和女孩。
三个大男孩勾肩搭背,穿着那个年代最时髦的衬衣长裤,冲镜头灿烂地笑,画面的最左边和正中位置,则是两个穿素色的衬衫长裙年轻女孩儿。
余烈眸光倏然凝固住。
余烈几乎是一眼便认出,这张照片正中的两个人物,是他父亲余明城,和母亲张淑仪。
照片里的父母,笑意浅浅,正值青春。
余烈看了这张照片好一会儿,继续往后翻。就在这时,余烈注意到,在这张照片的背面,竟然有一行字。
字迹有些潦草,但每个笔画都苍劲有力,足以看出笔者有一定书法功底。
像是一句突发奇想的随笔,脱色得近乎辨难以辨认内容。
余烈不曾见过父亲的笔迹,也不知道这张照片的由来。
但,不明缘由的,他就是知道,这些文字是余明城留给他的话。
父亲的这声叮嘱亦或希冀,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终于出现在余烈眼前。
余烈握住相册的指,用力收紧,眨眼间热泪盈眶。
照片背面银钩铁划,寥寥十四字,写道: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