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x医女(2/2)
他的步子总是那样稳当,好似他这个人一般,站在那里,就不会倒。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略站了站,随后一声轻微的吱呀,是门被推开的声响。
洛因蒙着盖头,瞧不见,仍旧转了头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她头上的簪子钗环连着耳垂上的坠子一并摇晃轻响。
步子还在碾近,房间里极静,便也显得这步子愈发清晰,一声一声,像是踩在她心上。
让她既坦然喜悦,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忐忑。
过了今晚,他们便是夫妻了。
洛因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攥紧了,轻轻舒出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直到垂下的视线中印出一双绣着吉祥云纹的锦靴,它的主人在她面前站定。
下一刻,玉制的秤杆探进。
赵朔州的手微微抖着,却极沉稳地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他将盖头置于一边,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坐在榻沿的女娘身上。
对方双手置于膝上,似有些紧张地攥着。一身火红的嫁衣,金线编织出展翅欲飞的凤凰,滚边的裙裾绣着大片连绵的莲花纹路,头顶的凤冠两侧腾起,翼下缀满细长的流苏,随着女娘的擡眉低眼间轻微晃动,发出细碎的轻响。
极浓烈的颜色和华丽的刺绣穿在她身上并不违和,清丽的面容画了淡妆,眉愈细,唇愈红,约莫是有些羞涩,便连素白的脸颊眉梢都蕴出了粉色。
平白增添惹人遐思的娇柔和旖旎。
最让赵朔州沉溺的,是那双极清亮的眸子,此时也如同微醺一般,晃动着昏黄烛火似的暖融融笑意。
明媚得似是道尽了天下间的美好。
胸腔中涌动的情绪让赵朔州眸子愈发深沉。他却任由自己沉在那双眸子里,握住对方被置于膝上的素白柔嫩的手。
声音压得极低,磁性又沙哑:“阿因,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赵朔州的妻。”
洛因只觉眼前似有一阵柔风拂过,下一刻,暗沉的视野蓦然敞亮起来。
她下意识擡眼,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男人的身上。
赵朔州生得高大,体形却并不过于健壮,反而面容俊朗,轮廓间又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和武将的威赫气势,今日一身大红色喜服,愈发衬得肩宽腰窄,身形颀长。
浓眉斜飞间,蕴出烛火打下的光影,叫人瞧出一眼可见的欣悦,眉下的一双眸子映出两边金盏燃烧的红烛,却深得让洛因心头一跳。
对方沙哑的声音落在耳边,被那样一双眸子凝着,洛因禁不住想要撇开目光,但她攥着手指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她垂了下目光,不过分秒便又擡起,逼自己和对方对望,轻声应下:“惟愿与君执手,雪落满头。”
*
婚后第二天,已是正月,落了场春雨,沁人的寒。
洛因醒来,赵朔州已经去上早朝了。
倒是仔细吩咐了下人莫要搅扰她,她一觉睡到了黄昏,撑着酸软的身体裹得厚实方爬起来。洗漱一番用过小厨房一直温着的清粥饭菜,却仍不见赵朔州回来。
一问,却见一旁的小丫鬟突然慌张了神色,支支吾吾半晌却不说。
洛因意识道不对,眉头微蹙,将手中的象牙筷往碗沿一搁,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眉眼间自然流露一股威仪:“本妃问,将军呢?”
她从来不端架子,对待下人虽有规矩但态度一向温和可亲。这陡然一冷了脸,便叫人受不住。
小丫鬟扑哧一声跪下,颤着声音道:“禀、禀王妃,王爷今日早朝向陛下请了辞官的折子,陛下不允,但王爷执拗,陛下生了怒,摔了王爷的折子,甩袖离开……王爷如今跪在清政殿门口,执意要陛下允了他辞官归隐一事。”
小丫鬟擡眼小心觑了案桌旁的女子一眼,小心翼翼道:“如今过了这大半天,全京城都知道王爷要请退的事了……临走前,王爷吩咐,无论遇到何事,都不准惊扰、扰您……”
辞官?
赵朔州怎么会突然想要辞官归隐?
洛因蹙紧的眉间凝出疑惑和不解,忽然想到什么,身体一颤,心下霎时酸软一片。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般,若真当是。
那赵朔州……
可真是个呆子。
洛因轻轻吸了口气,望着窗槦外淅沥寒凉的春雨,心下腾起急切和忧心,快语吩咐:“去备下马车和换洗衣物,本妃去接王爷回来!”
*
或许是天子打过招呼,洛因一路通行无阻。
待到了清政殿,远远便瞧见紧闭的宫门前阶下跪在青石板上脊背挺直的身影。
雨声淅沥,天色晦暗。
一双薄软的绣鞋淌着雨水走过长长的青石路,在一身武将朝服的赵朔州身旁停下。
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开,淋在身上的雨水停了,赵朔州过了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春寒料峭,春雨更是愈添几分寒凉,从早朝到如今,好些个时辰,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再健壮也有些受不住。
赵朔州以为又是来劝自己的朝臣,他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轻微的水花迸溅声,赵朔州感觉有柔软带着体温的料子在自己手被拖过,一阵浅淡略苦的香味在雨水洗刷下侵袭他的鼻尖。
他倏然察觉到什么,顷刻间便听道一道熟悉声音从他身侧与他同等高度的位置传来。
赵朔州面上的淡定沉着消失不见,骤然转头,便对上一双被雨水衬得愈发清亮的眼:“夫妻本应同当祸福,你此番,缘由几何,可愿坦诚相告?”
赵朔州的心神却在对方同他一般跪在青石板浸在寒凉雨水中的双膝上。
他神色染上焦急,阿因这般畏寒,如何受得住这场料峭春雨?
他伸手要去拉对方,却中途被截住。
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娘能有多少气力?根本不足以抵挡他的力量,但赵朔州对上那双眼,便知晓,今日定要是说个清楚明白。
他虽力量大过对方不知多少倍,但对方只需一个眼身,便叫他溃不成军。
湿漉的雨水自他眉间淌下,愈发冷峻清透。
他原本想着安排好一切,再自然告知对方,分享这份喜悦,而不是给对方增添负担。
哪知天子会不允,造成如今局面,到头来还是扰了阿因心烦。
赵朔州闭了闭眼,坦诚自己不愿意说出的心思:“如今漠北战事已停,我愿得一自由身,陪阿因游历天下。”
洛因眼睫颤了下:“将军便是要陪我,也不必委屈自己……堂堂一个大将军,陪着我做一个洒扫药童吗?”
赵朔州仍是忍不住,趁她片刻失神,一把将洛因提起,那双膝盖便落在他膝上。
他双手捧住她两边的腰,认真道:“可阿因,我想陪着你。在我眼中,将军也好,王爷也罢,只要在你身边,与洒扫药童并无区别。”
洛因擡眼,望进男人的眼眸里,t轻叹道:“可将军,漠北是我的家园故土,你护卫它十五载,护家卫国,又何尝知晓,我不愿于你身后,守候你呢?”
“你屹立前方,任风雨侵袭,为我挡下一片乐土,我也惟愿作一株蒲苇,慰你后方无忧。”
她在对方怔然间,扶着对方的臂膀起身:“将军,你护卫家国,我便守候你。”
她握住对方的手,任由天青色的油纸伞跌落,站在风雨中,言笑宴宴。
“待你心中正在放下漠北,不再因我而屈从,我再和将军归隐游历。”
“将军,我们回漠北吧,那里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