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候蜡烛19(2/2)
此番,他们一家几口都中了毒,也算被凶手投毒给殃及了。尤其是娟儿的娘亲和弟弟,至今还在外家修养身体。可是刘婶子一家,偏偏庇护着行凶之人,并不打算为自己讨回公道,难道是和凶手有什么私交?
她正夹起一块腌茄子,就听刘婶接着道,“盛五今日替我家根苗出工,你放心,婶子也不亏待你们,该算得工钱,月底一定给你们。”
“婶子说什么呢?能帮上忙,我们吃饭才不心虚。”
她品着葱香酱茄子的味道,心里却琢磨着,盛大人就算是在外间干活,也必然会寻着机会,去摸清里间产蜡的流程和门道,尤其是打探清楚刘叔一家,是否真和凶手有何牵连?
只是,若是刘婶子一家,真和此案有关,她住在这里,被人真心招待,将来心里如何过得去?
棠梨默默咽了一口粥,掩下心中情绪,和刘婶客套闲话着,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来者约莫三十多岁,却因心绪熬煎,面上皆是困顿憔悴之色。
见棠梨坐在刘婶子边上,她脱口要出的话,生生喑气吞声下去,只拿眼打量着棠梨,有些摸不清状况。
“婶娘,这是谁家的媳妇?”她硬挤出客气的笑脸,比哭还难看。
棠梨也站起身,点头问好,面上挂着礼尚往来的笑。
“我老家的亲戚,家里遭了洪水,投奔过来的。”刘婶子语焉不详,一带而过。
那妇女也不纠结,蓬鬓衰颜,有些凄苦的抱着刘婶子的胳膊,哀求道,“婶子,刘叔在眉山县城里,可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我去求了钱里长两三日了,他托赖着不肯见我,可我当家的现在还关在县衙大牢里,那种地方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关了这几日,也没有个说法,这可如何是好?”
她脸涨得通红,嘴角瘪了瘪,强忍住泪水,可拿出帕子拧了拧,一抽一抽的鼻子,泪水就开始在彤红的眼眶打转,不一会就抽抽噎噎痛哭起来。
“婶娘,我也是没法子了,实在不知道该去求谁?我家当家的,婶娘也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怎么会闹出下毒这样的事情?这定然是那郭县令,不想算工钱,故意苛待我们?”
刘婶面上露出难色。
“侄媳妇,不是我们怕事不肯相帮,实在是钱里长都不愿意出面,这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刘婶长叹了一声,“你想想看,说是在进献天子的宫蜡里下毒,别说你家那口子,就是我们到时候能不能保住脑袋,现在还说不准呢!”
那妇人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有些不安道,“可刘叔和根苗,不是被放出来了吗?刘里长都愿意为刘叔一家说话,婶子能不能求求她,也为我们家那口子求求情?”
“你刘叔和根苗,他们是在蜡坊的门外除水,压根就没碰过里面进献要用的初蜡水,刘里长自然愿意为我们求情。这还是郭县令看在里长的面子上,暂时放了我们家一马。过两天等京城里当官的来了,你刘叔和根苗,能不能躲过一劫,还不一定呢?”
那妇人听闻至此,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婶娘,我们步步退让,官府就步步紧逼。以前说什么造...”
她话还没说完,被刘婶堵住了嘴,“可别乱说了,有什么事情,自有各族的里长和族老交涉,我们也只能听着...”
妇人揉了揉眼睛,分明带着几分悲愤,“他们奉承着官府,吃饱喝足,怎么还肯为我们出力...”
“婶娘,要我说,庄稼人再不团结起来,以后更没有好日子过...”
棠梨听着七分明白,只觉得此地乡民,与官府和族老之间,似乎都有许多矛盾。
只是刘婶子看似快人快语,泼辣爽快,实际上心里提溜着一杆秤,什么该说,t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门儿清。
这会转移话题道,“侄媳妇,要我说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不要昏脑子,侄子被抓的事情,官府肯定会给个说法,不是我们女人家该操心的事情。”
“眼下最关键的是,雪莹定下的亲事,要抓紧时间给办妥。无论如何,你们就这一个闺女,宝贝蛋一样养大,她婆家既然在山外面,也别讲什么体面不体面,气派不气派,一顶大红喜轿送出去,擡到了婆家,就是别人家的人,你们这边该怎么讨说法,也不会殃及孩子...”
棠梨听完刘婶子的打算,有些明白刘婶一家,为何要将孙子和媳妇,送到外祖家养着。
不仅因为这娘俩儿中了毒,需要掩人耳目,还因着她们恐怕暗地里,在筹谋些什么事情,怕影响到孩子。
那妇人听完,却哭丧着脸,咬牙切齿道,“婶娘为我计较,我哪里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我家那丫头,实在是被我打小宠坏了,婶娘也知道我的身子骨,再也不能有别的孩子,我和孩子爹,事事顺着孩子的心意,就是这门亲事,也是我们攀了高枝,求爷爷告奶奶,盘算出多少嫁妆,才能求了员外家的亲事。”
“虽说是庶子,可那也是员外家的庶子,这么泼天的富贵,别人家闺女想也不要想。可是这个死丫头,她竟然还不愿意,日日将退亲挂在嘴上。
一个月前,她不嚷嚷着退亲了,我寻思着是她转了心思,还和她爹商量着,今年赶紧给嫁出去,十五六岁的大丫头了,可不经得拖。她也同意了。
可几日前,郭县令查龙涎蜡下毒的事情,她爹被抓进去了,我求保山出面去和她婆家说道说道,也不求这些虚礼了,只要能护住我闺女周全,就算没有喜轿,我雇一辆马车,亲自把姑娘送进门也行。
她婆母也是信道有善心的,说什么就算仓促,也必然不会委屈了她,第二日就可下聘请期,迎亲拜堂,虽说不能张扬,但该有的礼数和规矩,也不会荒废,可那死丫头,她居然死活不同意。”
刘婶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能听她一个丫头片子摆布,手脚一绑,捆进花轿送出去,到了婆家,她也就安生了,闹不出花来!”
“婶子不知道”,那钱氏妇人抹着泪,哀戚道,“她竟然拿刀子,在手腕上割了个大口子,说什么再敢逼她,她就一头撞死在我面前。那么大一道血印子,我将来如何向她婆母交待?罢了罢了,我也想通了,她就是个活祖宗,讨债的,我如今为她爹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她!”
刘婶子也没想到,那钱雪莹这般任性刚烈。
长叹一声道,“唉,丫头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结怨仇。早订了亲事,就该早送出去的...我家女儿十四岁定了亲事,十五岁就嫁了出去。你怎么想的,竟然等到她都十六了,还没个动静?”
棠梨听闻此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原身已经二十了,怎么她的父母娘亲,并不曾给她定下婚约啊,实在也是古怪至极。
稍一分神,就听钱氏妇人叹气道,“婶娘骂得对,是我妇人之仁了,总想着女儿嫁人去了婆家,就再也不得安闲自在了。且她成日里吵着要多陪陪父母,我和她爹爹,也就由着她了,本来也是说好年底出嫁的,怎会想到惹出这么多是非?”
她小声啜泣着,刘婶子由不得好生安慰着她。
棠梨吃完饭,洗完碗,刷了锅,见二人聊天,有些回避自己,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借口了,很懂眼色的抱起龙洗盆,去河塘边洗衣服。
她刚蹲在河塘边,搓洗着衣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见那刘贵学,眼神闪烁着不纯的目光,朝着河塘这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