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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回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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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之前,提尔对那个传说并不买账,世界之树的腐殖……那是什么意思?

很快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答案。

他身为灵体,不用照明也能看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除了他之外,士兵中还有不少侵染者,他藏身伙伴们中间,一步步见证了某种可怕的遭遇的全过程。

侵染者的肉/体在缓慢而不可逆地腐烂,这九大世界最为高贵的造物——神族美丽、健康、强大的躯体,正在变成一团模糊的烂肉,如传说中一般……沦为世界之树的腐殖。绝望如恶臭一般在人群中蔓延,黑暗让人不能视物,这时反而成了一种仁慈,然而其中不包括已经是灵体的提尔。他看到他们的骨头慢慢开始挂不住烂肉,阿西尔神族的象征,像阿斯加德的天空一样湛蓝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眼球从深邃的眼眶骨中暴突出来,最终像玻璃球一样落到柔软的地面。

说是“地面”,其实还是那些毒蛇,它们抱团在一起,组成的巨大共生体就像地表的岩块一样,又像沸腾的沼泽一样不断蠕动着。直等到衰颓无力的躯体轰然倒塌,扭曲的蛇群便像进食一样,将毫无抵抗能力的残躯缓慢卷入,柔滑的蛇鳞层层嵌合,力气之大足以折断骨头,碾碎血肉,蛇丛之间像是紧密咬合的齿轮,加入了一种血腥的润滑剂,刺激得他们更加兴奋,痉挛着叫嚣着更多。

或多或少知道身边同伴的惨状,幸存者们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只因如果发出的声音过于明显,难保不会引起毒蛇们群起攻之。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战斗的能力或是斗志,所做的只能是在黑暗的煎熬中缓慢等死。

不过奇迹再一次发生了,仅限于亡者之间。提尔可以肯定,同样的事情曾经完整地发生在他身上,不过是在尼德霍格的肚子里。刚刚逝去的肉/体的主人以灵体重新出现了,看到了提尔,两相惊愕后,只剩苦笑着面面相觑。

提尔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神族的神体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如果不受外力被完全摧毁,寿命接近永生,从未听说过□□陨灭后再以灵体存在的情况……那不是成了亡灵了?

随着时间过去,提尔的身边渐渐聚集了这样一小支灵魂的队伍,如果说他们有任何共同点,基本可以断定:他们都曾被龙血侵染过。

看来是尼德霍格的血液令他们的灵魂与肉/体分离了。

他们失去了神体,可是他们有灵魂,能思想,谁又能说,他们不是还活着?

奥丁啊奥t丁,提尔感到荒唐,然后更恨了。要是可以,他真想当着他面替自己所有无辜的同伴们问个清楚……他们就一点不值得拯救吗?

像是意外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然而他们始终未曾逃离危险。身旁,尼德霍格只是睡了,不是死了,漫长的时间里,他时不时醒来,上一次战斗留下的伤养好了七七八八。不过,他们从未见过他啃食树根,因为……他有了新的食物。神族。

自从上一次尝过神族的滋味,他似乎食髓知味,爱上了那种味道。被困的神族都是他的储备粮,他醒来——挑选今日的菜肴——一口下肚——重新沉沉睡去——重复这样的单调的生活轨迹。

比起脚下恐怖的毒蛇丛,这种随机降落的厄运或许才是最为折磨人的部分。

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他们这些龙血侵染者还成了幸运的那一部分,只因尼德霍格挑选下一个入口的美味时,会尽量避开那些沾染了自己血的味道的那些。尼德霍格甚至学会了享受般慢条斯理的咀嚼,利齿摩擦的声音几乎让人发狂。

直到某一天,“干净”的储备粮都耗尽了,尼德霍格终于把手伸向了已经是灵体的提尔等人。

原来他一直吃的都是灵魂!肉/体只是他懒得吐出的渣滓!——意识到这一点,幽灵们又重新陷入了绝望。

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尼德霍格送入口中,上一秒的痛叫哀求,下一秒戛然而止。尼德霍格露出餍足的表情,缓慢地咀嚼着,原来灵魂的毁灭是没有声音。

饱食一顿的尼德霍格翻身继续睡去。劫后余生的灵魂们则开始为自己的明天担忧。

成为灵体还有一点好,不用发出声音就可以互相交流,他们在沉默中达成共识:一定要做一些什么了……比如,逃出去!

“至少要死在阳光下的地方啊!”

提尔重新成了队伍的领袖,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奥丁赎罪!有朝一日,他要重新站在神王面前,让他承认当年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而愚蠢的决定,他们明明是可以被拯救的!

这一场始于绝望的战役,好在他们赢了,提尔找到了第二条路,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在毒蛇丛下一条秘密的通道,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虫洞,他们把握机会,耐心而安静地撤离,重新回到了上一层的尼尔夫海姆。

再一次看见光明的那一刻,他们热泪盈眶。

通常这种奇迹发生的时刻,他们下意识会感谢奥丁。

这一次,还有以后,再也不会了。

是世界之树的恩慈,才让他们能从尼德霍格的巢xue中走出。几百年过去了。来时是神风赫赫的神族,再见时七零八落,好一队狼狈的幽灵。

——幽灵又如何?到底是第二次生命。

提尔为了给大队争取时间,再次英勇拖住尼德霍格,虽然也最终成功逃出,但没有神体护佑的魂体十分脆弱,受到一点小伤就濒临破碎。

这还不算完,在尼尔夫海姆游荡着,他们很快遇上了第一伙人——竟是左衣,和她的军队!

这究竟是是世界之树的玩笑,还是指引?他们正是为了平定这伙叛军而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他们也不会掉下黑龙巢xue!

昔日仇敌狭路相逢,如果换了过去,提尔等人恐怕没有胜算也要顽斗到底,然而数百年已过,时移事异,他们自知不敌,表情轻松地举起双手就擒,神族威严荡然无存。

去他妈的神族吧,他们从此也是叛军了。

——这就是四千年前发生的事情,透过提尔的眼中,高法依格飞速浏览,知晓了全部内情。关于提尔是如何死去,又如何活了下来,如何与左衣还有耶梦加得勾结反叛……至于左衣是如何走上这条路,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高法依格对海姆达尔转述自己偷窥到的回忆时,也颇为唏嘘,可惜讲故事的感情和技巧都十分有限,导致整个故事听在耳中有些干巴巴的。

“被最信任拥戴的神王背弃,在尼德霍格的巢xue等待灵魂被咀嚼的滋味,你知道吗?”

没等海姆达尔回答,她先一愣,突然笑了,许是觉得自己太傻。

“你当然不知道了,唉,事发的时候,你不是也在现场吗?八成觉得他们必死无疑了吧?”

对着帮凶谴责主犯,也就只有她做的出来了吧?

她在做什么?难道还试图感化他不成?

“当年奥丁弃之而去,被放弃留在尼德霍格嘴边的,如果不是提尔,也有可能是你啊!”高法依格带着冷冷的嘲笑,道,“竟然那样冷酷……你就不怕吗?”

海姆达尔又有些失神。

“遭受不幸的是提尔而不是你,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比你更英勇而已。”高法依格轻蔑地吐出话语,”即使奥丁是你的父亲,也可能随时将你割舍——你相信吗?”

她有时候心很软,有时候心很硬。告诉他这个真相的时候,她在期待些什么呢?

海姆达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回答,却没头没脑地反问一句。

“你知道有什么是他无法割舍的吗?”

他自顾自地回答:“是洛基。”

“……”高法依格心里沉了沉,只道这人半点没听进去,对奥丁的愚忠没救了。

“还有他自己。”他又喃喃道,好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不是嘛。

“……”真是油盐不进!

高法依格气急败坏,觉得自己夹杂的百分之一好心喂了狗一样。

海姆达尔就是奥丁的一条走狗!

她紧绷着一张脸,决定不再浪费口舌。

“你呢,现在做的一切……是因为同情提尔他们的遭遇吗?”

高法依格并没能回答。

这一次不是因为她刚刚下定的决心,而是……他问到她了。海姆达尔目光澄澈,正认真地看着她,这并不是一个质问。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站到奥丁的反面,所谓“叛军”的阵线中去,只是因为那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有自己的目的。

提示提尔的苦难,强调叛军的正当性,当然也是因为那对她有利。

……她真讨厌一点就透的自己啊!不如装作不知道呢?

海姆达尔一阵见血的提问逼她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可是,站在道德高点的感觉多好啊!

“抱歉。”她还没有回答,又是他率先让步,垂下眼睛,轻声道歉,表明自己并非有意冒犯。

高法依格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突然一下明白了自己的别扭心态。

眼前这个人………像她的一面镜子,承认吧,面对他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总能看到真实的自己。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哪怕明知他们立场不同……她不想与他为敌。

就像,她想雾尼能活过来,但是她也不想因此牺牲海姆达尔——那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或许,或许,她对他还是有所留恋的吧?不管怎么说……

她没法不去想刚才那个吻。

还有再上一次那个吻。

不知道为什么,她碰到他的嘴唇,总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灵魂深处的震动被她刻意忽视,却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她想笑,眼睛却酸酸的,如果他确实曾在她的灵魂中留下痕迹……是他的哪一个灵魂呢?

她想说些什么,却未能出口。

只因一只乌鸦突然飞近,在空中盘旋几圈,在两人都感到诧异的目光中,降落在她的肩头。

*

海姆达尔看起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只因彻达的一部分心神同时放在了灵魂空间内。

海姆达尔的光点时隔许久回归,和彻达一起听高法依格讲述旧事,代替了他的回答。

“她说的不错。当年我们抛下提尔他们独自应对尼德霍格,确实是这样。”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与己无关。

那就是四千年前发生的事情……的一部分。

她更一点没有说错,那个因为沾染龙血被放弃的人,也完完全全有可能是他,海姆达尔必须承认,提尔比他英勇,也比他倒霉。

不过在原路逃出尼德霍格巢xue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

——没错,海姆达尔回来了,带着那段被封印的记忆。

那段记忆是他自我的一部分,四千年以来,被遗忘,被压抑,被折磨……但他始终没有屈服过,在受尽了所有灵魂能想象得到的痛苦之后,也迎来了有希望在阳光下大白的一天。

海姆达尔也是第一次听说提尔等人在龙巢中的遭遇,除了震惊和同情,还有一丝欣慰——如果提尔能够t忍受千年地xue中非人的痛苦,不忘记,不妥协……那么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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