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回忆(2/2)
当奥丁再次出现时,面对的是半个空城……破损的石像堆得快有城墙的一半高,他们曾经都是居民,死因是奥丁的禁制和朱亚的吐真魂术的夹击。
那个聚居区遭受了无妄之灾,作为罪行的证据被从历史上抹去,只剩下那个离奇的传说。
洛基还有奥丁,还有不为人知的第三人朱亚——他们谁都不无辜。
房间里静的吓人,似乎随时把人带回那个残酷的场景。过了很久,奥丁叹息一声,低声道:“你们都是我的罪。”
神王的悲悯带着某种软化的迹象,朱亚却不为所动。
或许只有他们二人明白这话中背后的真正意涵。奥丁这样说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的立场不会有丝毫改变。
一眼看去,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有双方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利剑出鞘的对决。奥丁手腕上的莫比乌斯金环闪着寒光,朱亚则紧握蛇头权杖,随时准备一敌。
奥丁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洛基的理由。
朱亚,同样,不得丝毫退缩。
对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与火神不共戴天,不惜与奥丁针锋相对……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女儿蔻蔻临死前的样子……她被芬里尔划开肚囊,像一个干瘪的布娃娃,生命消耗殆尽,就连灵魂也支离破碎,被那头恶狼吞噬。他的眼前骤然一片血红,似乎透过女儿还看到了惨遭横祸的妻子——他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可是想象力总能把那惨烈的一幕带到眼前,那一贯温柔恬静的脸上尽是临死前的惊惧,她至死仍在担心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那场闹剧以奥丁执意保下洛基,抹去事发聚居区的存在为止,为了平息事态,奥丁做主将蔻蔻挂到天上当星座——对于凡人而言多么尊贵的殊荣!那个星座原本是为芬里尔准备的,名字是早就起好了的,甚至仍然叫天狼座……神王的决定无可违拗,在那之后,又将洛基深藏。从那一天起,朱亚坚定信念……一定要杀了洛基!他筹划多年,这一次,他要奥丁亲眼看着,迟到了四千年的他的审判!
现在说什么都太多余了。奥丁举起手来,仿佛慢动作一般,无法说服朱亚,他别无选择,只有以神力出手,朱亚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同样举起蛇头权杖。虽然面对奥丁,他明白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毫无胜算。
奥丁随时可以将他抹杀,许下人间之王又如何?奥丁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真正的英明的王,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就像华纳海姆的尼奥尔德……
就在一场对抗无可避免的时候,远方的大地传来震颤,对峙中的两人同时目光一变。
房间的门被人突然从外面打开了,有人慌慌张张地闯入。
“父亲!”托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表情十分严峻,他一心注意着父神,没有察觉房间中那新晋人王,在听到他话的那一瞬间亦瞳孔紧缩。
“伊蕾娜带来的消息——好像……是洛基的芬里尔出现了!”
……
太阳女神伊蕾娜驾着马车巡游人间上空,有义务对发现的异象发出预警。
这一次事发在名叫萨尔乌斯的城市附近。
大地在震颤,歪斜的视野里弥漫着尘土的灰黄,阳光,还有……血的味道。
前夜马车前进的轨迹断送在乡间小路上。孤零零的马匹倒在血泊中,折断脖子而死,一片血肉狼藉,马车侧翻在一边,车轮仍然在慢慢悠悠的旋转,好像死亡的时钟在滴答计时。
梅丽抹了一把额头,看到手中一片湿濡的血色,她愣了一会,意识渐渐清醒过来,身体控制不住如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的孩子……
那传说中的恶狼芬里尔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前路,马匹收势不及,直接撞死在他的脚下,急停使车厢翻倒,将乘客甩了出去,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危险来临之际,梅丽即使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女儿也无济于事,两人还是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双双倒在路旁的草甸上。
巨大的晕眩让她没能第一时间睁开眼睛赶去女儿的所在,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那只体型巨大的全身火红毛皮的恶狼,突然转了方向,一步一步靠近,他腥臭的呼吸像是一阵温热的风……
她恐惧地闭上双眼,又强迫自己睁开,曾经有一瞬间的庆幸,当她发现自己并非是芬里尔的目标,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然后她的心重新悬起,再被狠狠撕裂。
她似乎看到,芬里尔叼走了她的孩子……
不要!
她虚软的身体中陡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她跌跌撞撞朝着孩子所在的,半跑半爬而去,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软弱的眼泪落了下来。
芬里尔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任凭她在背后如何呼喝怒骂也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几个起落敏捷地消失在她的视野。
孩子也跟着不见了。
草甸上还留下了不久前孩子的压痕,此刻只有空空荡荡,一颗红琥珀发卡留在原地——在奥诞祈福后的第二天,母女一起在集市上挑选的第二枚。
她想喊,她想追,可是徒劳地朝前走了两步,重重摔倒在地。
梅丽的双膝失去了力气,无助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女儿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她只是一个惶惑无依的母亲,此时此刻,只不知道该向哪位神尊祷告,才能解脱她身处的厄运。悲痛、怀疑和悔恨轮番敲击着她已经脆弱无比的心脏,恨不得在这个时刻立时死去,或许还是一种解脱,萌生了这种软弱的念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浸在悲痛中的梅丽不闻不问,对方拍了拍她的肩,她也没有反应,对方别无他法,绕了一圈到她的面前来。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逆着光站在梅丽面前,然后蹲了下来,与她高度平齐。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是她手中的红琥珀樱桃发卡。
这里处处留下了灾难的痕迹,梅丽看起来是唯一的活口。
“你看见了?芬里尔……不,一头巨狼?”女人开口问,中途改成一种更好理解的说法。
梅丽木呆呆地点了点头,灰暗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生机。
“……还有个小女孩跟着你是吗?——你女儿?这是她的?”
梅丽突然爆发的无法自持的哭声说明了一切。
“是芬里尔!他抓走了她!”
她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细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她甚至无法说明,女儿被抓走时是生是死,她更无法去想象,残暴出名的芬里尔会如何处置自己的女儿……
面对着女人的痛哭,对面的高法依格内疚起来……仿佛只要她不问,女人就不至于这么伤心似的。没办法,她连委婉点的修辞都不会,更不清楚怎么安慰人了,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她手握魔杖挠挠头,决定还是实际一点,先挥出去两个治疗咒语再说。
梅丽身上伤口的流血止住了,表情一片木然。
思考再三,高法依格的右手取代魔杖,按在梅丽的肩膀上,起到了一定安抚的作用。梅丽这才仔细又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还有她背后站着的一个男人……
“你放心,我们找她去。”高法依格道,笃定地,“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是女巫高法依格,我会带她回来的。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梅丽颤抖的指节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努力振作起来,双手合十,紧紧绞在一起。高法依格……她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震,像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比什么咒语都管用,宁愿相信自己一定是遇到了救星。
“蔻……蔻依·斯特莱。”梅丽的声音嘶哑了,“蔻蔻!”
高法依格试图拥抱了这个绝望的母亲。看着周围凄惨的场景,眸光暗下……她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不久前他们还在巫帽之中,感到外部传来的震颤仿佛世界的缝隙经受摩擦的哀鸣,她顿时警觉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洛基逃出来了,但马上又推翻了那个怀疑。
洛基被囚禁在萨尔乌斯泉眼之下的其中一条岔路——正是尼德霍格所在的那一条。
她一点也不担心洛基会逃走……那里有尼德霍格不t说,她们还提前布置下了为火神特制的水牢和复杂的咒阵。
“她们”,指的是她和左衣。
这次计划为洛基量身打造,引诱洛基入局,第一步是左衣公主的美人计。谁叫洛基是一个繁殖狂,更是一个自大狂,当左衣抛出橄榄枝时,他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动机,便顺利上钩。传闻中诡计多端的洛基像个天真的孩童一样踏入陷阱,接下来的每一步计划也都相当完美。
“是芬里尔。”海姆达尔侧耳倾听,给出了确定的答案。
高法依格一怔,他们的计划中没有算到芬里尔的出现。那头臭名昭著的恶狼……
在她惊疑不定之际,海姆达尔接着开口。
“我猜是被困的洛基召唤出芬里尔,一为自救,不然也可以传递消息——过不了不久,奥丁肯定也会知道。”
“我们要抓紧了。”
巫帽外虫洞咒的目的地紧急改为萨尔乌斯的地表,高法依格还没有说什么,海姆达尔已经自顾自掀开帽子,好像一种默契的配合。
高法依格还在想他的上一句话。
……“我们”?
她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了!
她这才来得及思考不久前那个奇怪的突然的吻……他也刻意不去提起的话,她反而不能释怀了。虽然她不久前也二话不说强吻了他吧……难道真是睚眦必报?她暂时摸不清他的动机,只觉得他哪哪都奇怪!
难道他也有什么秘密的计划,那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就像左衣的美人计一样……
她浑身抖擞一下,振作精神跟上,聚精会神应对眼前的突发情况——然而她可不是洛基那样的自大狂!
海姆达尔是奥丁的儿子,听从奥丁的旨意天经地义,而她不一样——她只为自己的心意和相信她的人们行动。
那么他们注定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