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第 39 章(2/2)
元晔看着她那惶恐不安的模样,轻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柔声安抚她道:“阿锦,这些都不过是你的臆想,我若不想立陆氏嫡女,你根本活不到今天,除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陆氏女。”
明锦沉默着。
“我先回宫。”元晔转身离去,“你留下,照顾他。”
明锦看着元晔的背影离去,又进去看了看陆聿。
太医们仍在内寝忙忙碌碌,陆聿的面色恢复了一些血色,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哥哥还有多久能醒?”
徐迁道:“小姐不必担心,小姐带回来的解药约莫是没有问题的,毒素已被抑制,我再开几副药清理一下残毒,不出三日就能无恙了。”
明锦点点头,安下了心。
陆聿情况稳定下来后,保险起见,这一夜太医们都没有离去,都在斋外守着,以防夜间再有何不测。
*
夜深后,明锦趴在陆聿床边打盹儿。
窗牖被风吹开,月光洒入屋中,一道黑色身影逆光而来,悄无声息的潜入。
黑衣人默默来到陆聿的床边,看着榻上昏睡的男人和床沿打盹儿的小女郎,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男人的伤。
还未碰触到,手掌就突然被人捉住。
黑衣人一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明锦紧握着她的手,缓缓直起身子道:“你也不想打扰到哥哥休息吧?我们出去说,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今日,她既承认了身份,明锦就猜测她一定会来看陆聿,她一直在这里假寐等她。
不出所料,对方没有拒绝。
二人悄悄来到院中,站在一片月光底下,肃肃玉立。
明锦看着她,“我可以看看你吗?”
黑衣人沉默着,缓缓摘下了蒙面,一张姣好明艳的少女容颜展现,眉目间竟与陆聿有着五分相似。
那一刻,明锦心中豁然开朗,再无疑虑,她就是真正的陆明锦。
“明锦——”
喊出这一声后,少女却打断她,摇了摇头,“别这样叫我,那是你的名字,我的师父给了我自己的名字,我叫沅止。”
“沅止?”明锦蹙了一下眉,怨止?她笑了一下,“那我叫你芝芝好不好,这本来就是哥哥给你取的小字,你才是陆氏真正的芝兰玉树。”
“我不需要,那也是你的名字。”
明锦苦笑了一下,追问道:“沅止,你认得魏长风是吗?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为他去死?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她接连提问,沅止都闭口不答。
“是他不让你告诉我吗?”明锦眸子黯了一下,继续问她,“那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在此时出现?为什么要行刺皇帝吗?”
陆沅止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被皇帝骗了,不想你被皇帝利用来伤害他。”
明锦不解,皇帝利用她?
陆沅止黯然一笑,道:“如今的陆氏,不过描金箱子黄铜锁,外头好看里头空。”
明锦一怔,世上谁人不知陆氏贵极人臣,权倾天下,这位真正的陆氏嫡女,却说陆氏只是个空壳儿?
陆沅止看着天上那一轮满月,自嘲道:“陆氏看似表面风光,实际却是烈火煎油,鲜花着锦,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明锦眼神一动。
陆沅止问她,“世人都说太后专政霸道,然你可知汉化改革要冒着多大的风险?自古即今的改革者,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都知道什么?”
陆沅止摇摇头,“没有人知道汉化改革究竟是对是错,究竟能不能成功,推行均田制改革的时候,你也见过朔州各地的反对者们起义作乱,几度颠沛流离。”
明锦瞳孔微张,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朔州的经历?难道那一次她和魏先生逃出高车部落时,在山洞中救了他们的人——
“原来是你!”
陆沅止并不否认,“这些改革决策都是太后借皇帝的名义颁布推行,若是成功,那是皇帝的政绩,若是失败,那就是陆氏乱政,妖后祸国。”
明锦恍然大悟。
皇帝不亲政,对太后的任何政策都不过问,不是他懦弱无能,而是因为他也在试探。
北朝胡汉矛盾重重,皇帝也拿不准这些汉化改革政策能激起多少民变,能不能动摇魏国的统治根本,他是在驱使陆氏给他当前锋,做尽脏活累活,自己稳居幕后,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改革真闹的天下大乱,他就扮演好被太后操控的受害者形象,把所有罪名都推给陆氏,废黜陆氏以谢天下,对他的皇位不会有任何影响。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他根本不是你看到那般温润平和,皇帝比你想象中的更能隐忍,更加深沉可怕。”
明锦又问她,“那你说皇帝利用我又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陆沅止默了一下,“你真的想知道吗?”
明锦点点头。
*
夜幕四合,万籁俱寂。
明锦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来到檀斋,按照沅止的指示,找到了博古架后的机关。
机关打开后,暗格中安安静静放着一张鬼面,一把长剑,还有一个半旧的榆木匣子。
明锦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来,她一边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边故作冷静的抱出匣子,坐到了陆聿平时常坐的书案旁,颤抖着双手打开。
匣中是一个个装裱精美的小卷轴,一个压一个,铺满了匣底。
明锦随手拿起一个,打开看了之后,脸色瞬间凝滞。
随即,她又迫不及待的将画轴一个个全部取出来,一个个打开。
因为太过震愕,手指都在隐隐发颤,随着她的动作,一张张小像展露开来。
十三岁的芝芝,十四岁的芝芝,十五岁的芝芝,十六岁的芝芝……
明锦一张一张看着,思绪越来越凌乱,他们分别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会有自己不同年龄时的小像?
直到拿出最后一个画轴,看到匣子最底下压着的那一方绣帕之时,明锦脑中轰然一声。
她颤抖着手拿出那一方绣帕,帕上那朵熟悉的芙蓉花,是她亲手所绣的。
这是她送给魏长风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明锦全身都在发抖。
她想起这段时日以来陆聿的反常,他说他想带她去流浪,他想给她一个家,给她安逸稳定的生活,这不都是她曾对魏长风说过的愿望吗?
明锦猛然擡头,一切豁然开朗。
那一刻,仿佛全天下的声音都在嘲笑她,崔明锦,崔明锦,你就是个傻子。
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
他骗了她。
是他,是他,一直都是他。
魏长风是他,陆聿也是他,从始至终都是他。
泪水纷纷而落。
明锦瘫倒在地上,巨大的悲痛冲击着她的心神,她用手紧紧捂着嘴,牙齿抑制不住的打颤,泪水沿着指缝溢出。
陆聿啊……